
作者:张亚林
2021年8月5日下午5时,我和雷力、周强驱车到达大荔县文化馆。在和工作人员交谈说明来意,联系到了我们要找的王凌琴老师。得知王老师家在大荔县羌白镇下面的一个村子。距离县城还有将近三十多里路程。我们又开车赶往王老师家,大概傍晚6:30到达王老师家。她热情好客,得知我们专程考察关学学人历史遗迹,表现出对同仁朋友的异常热情。交谈中得知她干了十五年之久的教育工作,年近七旬的王老师自幼受父亲影响,热爱读书,喜欢文学,终其大半生读书不辍,发表文章多见报端杂志。是如今大荔县不可多得的文化名人。
在王凌琴老师家
王老师谈到大荔县关学学人如韩邦奇、李元春、杨损斋等先生都赞不绝口,尤其对李元春(桐阁先生)研究颇深。如李元春祖上李楷,后辈李自反、李柏弓等均有研究。还有明季朝邑大儒韩邦奇,其父韩绍宗、其兄韩邦彦、其弟韩邦靖都是大荔历史上名门望族,德重四方的大人物。
王凌琴老师讲到她六七年前前往李元春的家乡,南刘村考察,在村子里的路边发现了一块碑,倒放在路边,时有儿童在其碑上嘻戏玩耍,经辨认落款为李元春。她呼吁县上有关部门尽快保护此碑,卻一直无人过问。前两年前,她托人再次打听此碑,已经不翼而飞,听后令人唏嘘不已也。
我谈及杨树椿先生的事迹,王老师说她对杨树椿先生研究很少,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我说据我收藏的"杨损斋文钞"古籍来看,杨树椿家应在大荔西野鹊村,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能否找见这个村子?王老师连忙说有,有这个村子。是大荔县双泉镇下面的村,野鹊村分东村,西村,她过去下乡去过。王老师还特别给我讲述了结草衔环的历史故事,对西野鹊村、东野鹊村、北野鹊村(同治回乱中消失)村名的由来作了说明。西汉时期,关西夫子杨震的父亲杨宝从一白衣少年手中救下一只黄雀,回家后杨宝每天采拾黄花蕊喂它,使其羽翼渐渐丰满,百日以后便能自由飞翔。养育日久,渐生情愫,杨宝十分珍重,直至有一天黄雀飞出后再也没有回来。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黄衣童子,看见杨宝便磕头下拜。杨宝急忙扶起,童子拿出一双玉环递与杨宝说:"蒙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聊以此物相奉,定当保佑后世犹如此环,代代洁白、位登三公。"杨宝道:"我与你素昧平生,救命之说从何谈起?"童子笑道:"我是西王母的使者,在前往蓬莱仙岛的途中被人用流弹所伤,蒙您箱中饲喂黄花蕊所救。"说完便化作黄雀飞走了。后来杨宝的子孙果然大有所为,儿子杨震誉称"关西夫子"。杨震的儿子杨赐封为临晋侯,杨赐的儿子杨彪官拜光禄大夫,果然应了黄雀"世世三公"的预言。后世把这个故事和春秋时辅氏古城守将魏颗青草坡大战秦将杜回的故事合称为成语"结草衔环",意思是人行善事,定有好报。元顺帝时,江南安抚使杨熞携家族迁居双泉一隅,"取杨宝放雀"的故事将居住地起名野雀,寓意学习杨宝慈悲为怀,学习黄雀知恩图报。随着时间的推移,"野雀村"演变为"野鹊村",后因洪武时期移民住野鹊村东起名东野鹊,原野鹊村改名西野鹊。我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连忙说到,王老师辛苦您明天和我们一同前往损斋故里寻访考察一趟吧。王老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转眼之间已经晚上9:00了,我们起身道别王老师及她爱人。我为王老师的诚意与干练所敬佩。晚上为了不耽误明天的考察计划,简单吃完晚饭,便夜宿羌白镇。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镇上吃了早餐,8:00整赶到王老师家,接上王老师,于8:40到达杨损斋故里———西野鹊村。
西野鹊村
跟着导航,进入村子。我们的车刚好就停在了"西野鹊村村委会"门口。我们下车进入村委会大院,迎面建有一座现代建筑的戏台,戏台中央上书有行书红色大字"西野剧场"。旁边是村委会,门口有值班表,还有其它几个房间,均大门紧锁,空无一人。我拍照留影,走出大院。王老师询问路边的老乡大姐,问了村委会主任家,刚好问的就是主任的媳妇。那大姐说他下地劳动去了,还没回来。我们又询问了路边一包子铺的老乡,王老师礼貌的向这位老乡谈及杨损斋先生,这位老乡瞪着圆圆眼睛说"你们要了解损斋先生,算是问对人了,这个村子就数我知道损斋先生的事情了,其他人都不知道老先生是谁了"……这位老乡买了包子,骑着摩托车领着我们来到他家。先生招待我们坐在他的小院里,开始攀谈起来。他说他姓石,今年71岁,文革前初中毕业,家里被定成地主成分,老伴已经去世,现在就是他和儿子,孙子一起过着。先生说:"我的祖父就是损斋先生的学生,而且损斋先生去世前祖父就一直守候在其身边。损斋先生是大儒,理学家,教的学生很多。在当时大荔,关中一代影响非常大。可惜的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把损斋先生的墓撅了,把墓碑也砸碎了。还有把后人保存的书籍、字画、书信等文物全烧了。现在只留下一块殘碑在荒地里,无人问津。他曾几次前往县有关部门反应'杨损斋先生墓碑'保护之事,均无回复"。听完石先生所讲的这些历史事件之后,令人痛心疾首,唏嘘不已。
錄"杨损斋文钞"集序
——三原贺瑞麟撰并书
泾阳柏子餘既取故友杨君损斋文抄镌之板本,以传永久。属予鉴定而序之,予不得而辞也。
君自少既有文誉,入痒后,问学桐阁又数年,乃一意圣贤之学,谢去场屋,岂育屑屑以文见哉?间有所作,亦往往随手散去,不暇存稿。殁后,其子玉清乃搜集编篡,始成巨帙,共若干卷,而遗书俟后刻,惟家谱已先行世。
呜呼!君之文,岂文人之文,而学人之文也。亦岂僅学人之文,乃程朱后诸前辈讲学之文也。知君之学,则知君之文矣。君学一本程朱高洁之识、沈潜之思、精严之心、强毅之志,其为人狷介有守,如吴康斋刻厉清苦,如胡文敬即常自伤褊狭而其反躬责已。实一豪不肯自恕。稍有不可于心,或为事势所迫不得行其志,辄愤懑悔恨,以至泪下而必欲求其理之所安,其故为文亦不必拘拘成法,然㦝挚警策纯粹湛深如其为人,读者足以廉顽而立懦。
至其爱人之诚谆切无已,有非笔墨所能尽者。每叹明辈功力不实,屡举未发已发、主静主敬,学问源头所在,以自勉而勉人。而於麟规正为尤切,麟常朝夕共学,深感其诚,每见言不尽而意有余也。然当时实未能主敬,而君辄以主静见箴,厥后累书教告不出此意,但朱子常谓主静即是主敬,又曰言静则偏,故程子只言敬,且敬可以该动静,而静不可以该动。以是往来于心久而未决,方将與君反复商論以求实是之归。而君倏然遂不起矣!
今读君文则又见君学自得之深,而麟之衰颓不足自振,又安能有进于斯?老学日孤,不几负良友之训哉!
吾独又感於子餘未一见君,而爱其文遂公之世,非君之清德正学乌足致子餘之信慕。子餘重道樂義固不待言,数年多刻诸儒先书,皆君弟信甫司校。呜呼!理义之感人,蓋亦有不偶然者矣!
光绪癸巳七月七日,三原贺瑞麟序于正谊书院之养一洞。
西野剧院
我请求石先生为我们带路,前往寻找损斋墓碑。先生立刻起身,来到距离村子不远的大路口。走进了一片长满杂草的坟场,两侧用铁丝网围着。我们在石先生的带领下进入墓园,脚下全是荆棘杂草,很难走,旁边一座挨一座的墓冢。约20分钟后,石先生才找到了损斋先生的那块墓碑。我和王凌琴老师赶快走了过去,一看确是杨损斋先生碑。一座高约1.2米,宽约30厘米的四方形青石碑。碑面清晰可见,隶书大字"大清损斋先生墓?"剩下的字埋在土里看不到。其它三面皆隶书小字,清晰可见为"杨君仁甫先生墓表"。遗憾的是据石先生讲,此碑文革中被砸,导致碑身四菱有损,因此伤了不少字。本来有碑盖,也在文革中被砸毁,现在只有碑头上石柱露在外面,清晰可见。我们认真地查看了全碑文字,拍照留了资料。
损斋先生墓表原石
然后和两位老师站在损斋先生碑后,神情严肃的合了张影。我本人也单独站在我所敬仰的先生碑身旁边合影,瞻勉后学对先生永久的纪念。读罢碑上的文字,得知是三原贺瑞麟先生所撰墓表,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原点一般。作为同为桐阁先生高足的贺复斋、杨损斋,他们的友谊岂是一般人之友谊,那是谊切苔岑之谊,是百代传颂之友谊。因此贺复斋为其同窗好友杨损斋先生所撰此表,应是关学学人楷模之表也。
贺瑞麟撰损斋先生墓表
考察完墓碑,石先生又带我们来到损斋先生后人家。在门口见到了损斋的重孙子,一位有些驼背、耳背、且干练爽快的老人。老人家一边给我们沏茶一边讲到,他叫杨铁杠,今年77岁,青年时期当兵,转业到西安金堆城当工人,98年退休回到老家至今。兄弟二人,弟弟杨铁良,现住在西安的孩子家里。杨损斋是我的曾祖父,因为前辈老人去世早,对曾祖父的事情了解的很少,只知道他是理学家,在晚清很有名。其它事情知道的很少。
听雪轩藏《杨损斋文钞》古籍
吴清卿督学奏请
钦赐国子监学正衔疏
陕甘学政臣吴大澂跪奏为访举才懇, 恩褒奖以崇正学而励士风,仰祈圣鉴事 。竊惟关中文学自汉迄唐,代有名人。宋儒横渠张子,与礼教与眉县,吕大钧,吕大临兄弟,行乡约于蓝田,天下学者宗之。
本朝王建常,李中孚,绍承正学,继往开来,允为一代大儒。近数十年,秦士大夫言理学者,师法相承,不绝如线,军兴以来,民贫地瘠,寒士迫于衣食,即举业亦就荒,求经明行修品学兼优之彦,十不获一,士风亦稍替矣。夫造物生材,迭为消长,国家养士,不限寒微,兹值回气扫荡,关内肃清。
天心剥复之交,即贤士奋兴之日,臣奉简命,视学陕甘,自当以提倡人才为任,去冬访闻三原县贡生贺瑞麟隐居设教,实践躬行。臣自乾州回署,即屏騶从,轻骑造庐,其所居峪口山,距城十余里陶室数闲,擁书自乐。叩其所学,以近思錄小学为宗,当辑宋元诸儒养蒙书九种,教授生徒,循循善诱,与世俗专攻时艺者不同,查同治五年,前署抚臣刘蓉保举孝廉方正,前年督臣左宗棠,延主兰山讲席,俱辞不赴,恬于荣利,其素志然也。又访得朝邑附生杨树椿隐居华山,潜心理学,除岁考外,不入官府,有古君子风。臣今春按临同州杨树椿适来应试,询其所读性理诸书,融会贯通实有心得,平日涵养之功,一本程朱主敬之学,所谓笃信谨守,不求闻达,亦足为士林风矣。查咸丰七年,前湖北巡抚胡林翼,访举兴国州处士万斛泉,称其结茅山中,读书讲道,奏奉諭旨,赏给国子监学正衔,臣居乡时适万斛泉主讲上海龙门书院,曾与讨论为学大旨。今观贺瑞麟杨树椿讲求实学,確守程朱,实与万斛泉志同道合,即求之他省亦不数见,合无援案,仰懇天恩,准将三原县贡生贺瑞麟朝邑县附生杨树椿,给予国子监学正衔,为世之有志正学者勸,俾秦陇多士,观感兴起,有所矜式,相率于读书明理,实於士习民风,不无禆益。
谨缮摺具奏伏乞
皇上圣鉴训示 谨 奏
杨铁杠老先生拿出了一本复印的家谱。说到,这本家谱是他和一个门中哥哥去省图书馆抄录的。去过三次省图书馆才找到"西野杨氏家谱"古籍,不让复印,也不让拍照,只能用笔钞录。才有现在的简单家谱。我仔细看了此谱的内容,一一拍照留下资料。但和我收藏的杨损斋同治年所撰,光绪庚寅年刊刻"西野杨氏壬申谱"有所不同,暂待考证。过了约一小时后,杨先生老伴回来了,她的热情好客,干练爽快让我们感到很暖心。当听到我们研究考察损斋先生事迹,她异常热情。老妇人说到在离她家不远的汉村,还有一位八十多岁损斋的外孙还健在,他是有知识的人,可能了解的情况多一些。我们听到此也便起身道别了两位老人家,前往汉村。在她家房前和她们二老、石先生、王老师一起合影留念。
听雪轩藏书
驱车约5公里到达汉村,经过询问得知是东汉村。此处是大荔县许庄镇下面的村,分为东汉村、西汉村。在东汉村找到损斋先生的外孙姚建中老先生。姚先生85岁,一九三八年生人。虽年迈体弱,但思路清晰,反应敏捷。据他讲,他毕业于大荔县师专,学的是政治思想专业。曾经考上西北美专(现西安美术学院),因是家里独子,姐弟七人,他是家里唯一男丁。因此就一直就留在县境内上学工作,当过瓜坡中学支书、校长,也在大荔县陕西农校当过校长,县委秘书等工作,直到退休。
与姚建中先生合影
与王凌琴老师在姚建中先生家
姚建中先生讲到,他的母亲杨静斋,裹小脚,是杨损斋的女儿,有文化。在他6~7岁时母亲于一九四七年去世,活了49岁。父亲姚文茂,一九八二年去世,活了90岁。当过小学老师,是损斋先生的学生,以学习理学为主。姚建中先生还拿出了他父母亲的老照片,其中有张母亲画像。他说这是他十五六岁时,学画画,根据母亲一张小照片画的。我小心翼翼地翻拍了两位老人的照片,保存留作史料。此时已经下午2:20了,交谈也快1个多小时了,我们起身向老人家道别。并和姚建中先生在其家门口合影留念。
姚文茂先生
损斋先生之女杨静斋
我们在附近的饭店吃了便饭,王老师又带我们去了"镰阳书院"。据王老师讲,此书院是杨损斋先生曾经教学的地方,由他一手创办,旧书院已不复存在,由一个企业家在其旧址上重新建了座新的书院。当我们驱车到达书院门口时,由于大门紧锁,无法进入,我们只能放弃此行。通过铁栅栏门,可以看到远处高坡上的琉璃瓦屋顶,我拿出手机拍了远处的房子。有待下次再来考察了。
就这样我们驱车返回羌白镇,送回了王凌琴老师,结束了我们这次考察工作。虽然头顶炎热的大太阳,浑身冒着汗水,但考察工作收获颇丰,可谓满载而归也。于当天下午6:40回到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