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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近40年，丈夫温柔体贴，我们生活幸福美满。
可他60岁时突然提离婚，我才知他无微不至的关怀都另有目的。
1
我是平安旅行社的姜娜娜，从旅游学校导游专业毕业已经三年了。
我真心喜欢我的工作，除了游山玩水——那些山水景观，不单单是山水景观，背后有着各种各样的人生，各种各样的悲欢。
在带团之前，我会将所有这些了解清楚，在一一讲解给我的客户们——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是非常有求知欲的，还有一部分人觉得一定要让花的每一分钱都值得，所以我的大部分客户都能听得很入神，有的微笑，有的颔首，有的噙泪，每每这个时候，我便觉得自己的工作有着极大的价值。
另一方面，我的工作可以接触各种各样的人，让我认识人生。
在这样的工作热情下，我带得团是最多的。创造的利润也是最多的，连续三年我都是最佳导游。所以老板很看重我。
四月的一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我，准备好好放松一下，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老板的，老板打电话，一定是安排活儿。果不其然，老板说道：
“小姜，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来这边旅游，你准备接待一下”，老板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可是我正准备轮休呢。”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一个星期，真心想休息一下。
老板道：“因为你的业务最好，这个任务才交给你的。这单做好了，给你最高等的奖励。这个客户很重要，很有来头。”
老板的话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只有一个人，而且很重要，很有来头。
我不由问道：“一个人？是男是女？到底什么来头？”
老板轻笑：“你周日去接机，不就知道了。”
2
老板到告诉我客户是一名女士，我心心念念是何方神圣。那天，我早早来到机场，想一睹芳容。我举了个牌子：接周女士，平安旅行社。
她并没有让我久等，从人群中向我走来。她穿着香云纱的长袍，朱红的立领，银灰的底，蓝绿相间的云纹，下摆也是朱红的镶边，她留着干练的短发，带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气度非凡。
她走到我身边，摘下墨镜，轻声道了句：“你好！”
我是心理准备的，但那一刻，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感觉脸发烧，几句结巴起来：“原来是您。”
是的，她实在太大牌，就是那个频频在电视上露面的女企业家，周明芳。
她的明芳集团是省内龙头企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本人以知性，雷厉风行，又兼美丽著称。
见我结结巴巴，她微笑道：“我已经要60岁了，准备退休了，想一个人来一次告别之旅，请你多多关照哦。”
我方才缓过神，连忙道：“周女士好，我是地陪小姜，这几日我为您服务。”
她又笑道：“你先送我去宾馆，日程我们后面再安排。”
我立即将她的箱子接过来，放在车里的后备箱，送她到本市最好的宾馆。
一路上，我们并未多言。但我心里想：只听过毕业旅行，没听过退休旅行。以旅行的形式告别职业生涯，真够特别的，而且她还是一个人。像她这样的人，还不是满世界随便飞，为啥选了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不过她不是一般人，对不对。
晚上，我正在研究第二天的线路——第二天我是准备带她去我们这边一个新建的园林的。园林仿照苏州的拙政园，颇有可观。可是，电话响了，是周女士的，她说：“我们明日去绿野河谷吧，你安排一下行程，你会开车吧？就我们两个，不需要额外用司机。”
我有些惊奇。难道导游不是我吗？可是是她在安排。而且不要用司机。那么，需要我讲解吗？我心下疑惑。
罢了，罢了，顾客是上帝。我自是满口应承。
绿野河谷离市里还有三十公里。第二日早上7点去接她，她已经吃过早饭在大堂等我了。她一身运动打扮，神清气爽，带着墨镜，除了我，没有人认出她。
绿野河谷，属于绿野林场，四周是莽苍的森林，河谷里有一条溪流，清澈见底，景色十分宜人，随着开发成旅游区，去那儿的路也修成了柏油路。虽是弯弯绕绕，但碧树环绕，空气清新，有说不出的清幽。
周女士饶有兴趣地看着车窗外，有时会说：“哎，这哪是哪，都不认识了！”言语中充满感情，我隐约感觉她仿佛来过这里。
在她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轻声道：“您以前来过这里吗？”她微微点头，轻轻叹息。
车子到了一个山口，我放慢速度，小心顺着下坡开。到了坡底，我们下车。眼前豁然开朗，这便是绿野河谷了。谷底是三米宽的一条河，河水清冽，倒映着环绕的满目苍翠的青山。
明芳摘下眼睛，眼中有惊喜和深情。她喃喃道：“就是这儿了。”
她又急急走到河边，河边并不平坦，河床上布满了鹅卵石，我害怕她跌倒，忙叫：“周总您慢一些！”她并不理会我，只是道：“这里以前有块大石头的，现在不见了。”
我疑惑问她：“什么大石头，我从来没见过。”
明芳朝我道：“40多年前，这里有块巨大的石头。那时候，我在这里的林场工作，有一次，我在山上种树，路过这里。一条蛇从那块大石头后面一下窜出来，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正在那时候，一个男生恰好站在蛇的后⾯，他拿着锄头稳准狠地⼀锄下去，将蛇劈成两段。”
哦，我明白了，原来这个地方的确是她曾经生活过得地方。那么，这趟旅行明明是怀旧之旅嘛，为什么说是告别之旅呢。当然，我虽疑惑，也不便问。
周女士又指了指对岸的山，道：“那山上有好多树都是我栽的哦，我们的林场就在山上。”
我问她，要不要回林场看看，她道：“不要去麻烦人家了。”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一片翠绿之中良久，仿佛在回忆什么。
第一天结束了。周女士让我觉得很奇怪，她并不似电视里那般神采奕奕，有时候很沉默，仿佛胸中有无限事情。
3
我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提前研究第二日的行程，或许她会安排的。
果不其然，晚上，她电话打了过来。说翌日要去市中心。我愕然，但满口答应。
我们楚阳市不大，人口不过50万，历史掌故不多，风景倒是有，但并不在市内，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实业。她去市中心有什么看头呢？
我早早到宾馆大堂等她，十分钟后，她出来了。一套紫色的套裙，气度非凡。
上了车，我问，去哪呢？她说：“去保险公司吧，我曾经做过卖保险的。"她又解释道：“我其实就出生在楚阳，我回城以后，做过民办教师，先生也是做教师的，不过他是正式老师。”
平日里只在电视上见过她光华夺目的样子，并不知她的奋斗史，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笑道：“有一段时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转成公办教师，可并没有成功。但民办教师工资实在太低，干脆就做了保险业务员。”说着，说着，我们到了保险公司楼下。眼前的保险公司大楼是有几分气派的。
我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她笑道：“我现在上去算什么，都是新人了，谁也不认识我。不过我当年也算是拼命三郎，为了拉业务，逢年过节，我连家也不回，去给潜在客户做饭，也没少给她们送东西。跟你说哈，无论做什么业务，嘴巴甜很重要，诚实守信也很重要。我做着做着就成了业务总监，那时候我已经快四十岁了。”
“受教了"，我回应道。
明芳又接着道：“手上有了一点钱后，我就开始买房子了。”她指着与保险公司毗邻的两个店面道：“这以前都是我的，我租给别人做生意，后来将它们卖给别人了。”
这一次，她下了车，进了以前是她的一家店铺，那已经是鲜花店了，里面各色花儿怒放，香气四溢，看得出她故地重游，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们又去了隔壁，隔壁也曾是她的。那是一家咖啡馆，我们临窗而坐，要了两杯咖啡，四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那样温柔的气氛里，我禁不住问：“周女士，这一次您并不游山玩水，还要我这个小导游做什么？”
她莞尔一笑，道：“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我心想，我这个导游竟然被她当成司机用了。“那还不容易，您可以坐出租嘛！”
她说：“出租车司机天天不一样，我这个人喜欢一直用一个人，而且，有个人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然后，她看我一眼道，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奇怪啊？”
我轻轻点头，道：“是有一点。”然后说：“今天就这一个地方？”
她说：“既然到医院附近了，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这真是让我惊呆了，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讶，拿了包就跟她出去了。
在门诊部门口她并未停下来，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医院的住院部，跟往常一样，并不进去，只是仰头看，若有所思。
住院部门口人来人往，有些慌慌张张，她道：“我也曾经和他们一样慌慌张张。”她并不解释，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方便问——如果她要讲，自然会讲的。
4
当晚，我等着她的指示去哪里。这一次她说要去游山，去仙女寨。仙女寨是本地最高峰，也是最著名的景点，很多文人墨客曾经来过，留下过不少诗作与传说，山上云雾缭绕，仿佛真如仙境一般。
明芳还背了一个单反，似乎游性很浓。我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好好当了一次导游，将文人墨客们写得诗，以及与仙女寨有关的故事传说都跟她说了一遍，她听得很有兴味，夸赞我非常专业。我又给她拍了一些照片，每张照片上，她都笑脸盈盈。
归途中我玩笑道:“周总今天是个真正的旅游家”。
然而她说：“走到杜鹃坡你停一下。”
我一惊，杜鹃坡是从仙女寨返程中的一段路，弯弯绕绕，不是很好走，是事故易发生地段。当然，我不能说不。只是更小心地开了。
到了那个地方，我将车停在路边，和她一起下了车。极目四望，真是好风景，远处层峦叠嶂，青山如黛，有云雾缭绕，近处是盛开的映山红，一团团，一簇簇，开得正欢。
她出神地看了眼前美景，道：“这个地方，太容易出事故了。我就认识一个人，开一辆运煤的车，就在这里出事了，还伤到了人。”
她脸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神色，迷茫，困惑还有无奈，声音也很低沉。
我想，她的故事一定很特别。
根据她的安排，旅行只有明日最后一天了。
将她送到宾馆，我要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问她：“明天要去哪里呢？”
她朝我灿然一笑，道：“明日想好好吃一顿，我们就去楚阳城最火的自助小火锅吃吧，我听说那家店叫宴遇。”
我笑道：“您倒是时时关注家乡的消息，连这也知道。”
宴遇大概是半年之前火起来的，因为宴遇谐音艳遇，装修得又极为小资，成了网红打卡地。
她不说话，只是笑，一边进宾馆的大门，一边回头对我说：“明天可以晚一些，十一点来接我吧，反正不过是吃个饭。”
我应了一声，打道回府。
躺在床上，我揶揄我自己，这几日并非是导游，而是游伴。除了在仙女寨，用了一下我储备的专业知识以外，我根本就不像个导游，甚至没有用话筒，更没有小旗子。
我非常好奇，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于是上网去百度一下她。百度上，并没有详细介绍——这几日跟她在一起所了解的种种都没有提到，只是提到现在她是某集团的董事长，获得过三把红旗手等荣誉，对她的家庭、个人生活只字未提。
真是迷一样的女人。
5
翌日十一点，我来接她。她刻意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穿了一件浅蓝底色白色花朵天鹅绒连衣裙，珍珠项链和耳饰。我心中感叹，她真是光华夺目。也感叹，老去并不可怕，因为可以美丽优雅的老去。
我情不自禁道：“周董今日真好看。”
她道：“谢谢你这么说啊，但还是有人嫌弃我这个老太婆的！”说罢，她竟然深深叹口气，不像是在说笑。
嫌弃她？谁？我目测她是一个美丽的老太太，说实话，从表面上看，老太太是年龄上，而非外表和心灵。她的气度，是非凡的心灵养出来的。反正我越来越喜欢她，虽然这些天她让我觉得神秘甚至怪异，但她待我甚好，无大企业家的高傲，更无富婆的俗丽。谁嫌弃她呢？她的子女，丈夫，还是员工？
这一念迅速闪过，我连忙笑道：“周董说笑啦，您是女性中的宝藏，是我的楷模，这个年龄还这样美丽，我的偶像哦。”
她笑笑道：“我们今日去的那个餐厅，曾经的主人，就是嫌弃我的人，我特意去看看，现在那里怎么样了。”
我明白了，她这几日的行程可能都跟某些人、某些事、她的某些回忆有关。
十一点半我们到了那家店，装修的金碧辉煌，人潮涌动，生意出奇地好，好不容易，有桌子空出来。周女士点了她家的特色菜，粉丝蒸鲍鱼，香芋煲、红烧牛腩赞不绝口。
我笑道：“周女士，你也太神通广大了，昨天，今天去的都曾是您的产业。”
她兴致也来了，道：“要不然我怎么这么有名呢？”她说这话并没有给我故意自夸的感觉，却给我一种孩子般的纯真的感受。
几天下来，我竟然有些喜欢这老太太了。
周女士又道：“小姜，我明天就要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你很好，车开的又快又稳，话也不多，也很贴心。怪不得你们老板喜欢你，推荐你。”
我当然很感谢她的美言，但是我还是很好奇，很想问她，此行有没有完美地完成她的告别之旅，她不按常理去这几个地方，应该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达到了吗？
但是一想起，刚刚她说我不多话很好，就生生咽下去了。
她仿佛看出我的心思，拿出一个信封，微微一笑，递我，道：“明晨我就不劳你送啦，我直接打车去车站。”
这我可不能要，我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我有工资的。”
她执意给我，我执意不收。几番回合下来，她放弃了，但是说：“我会给你好评的。”
“这个可以有”，我笑着说。
第二日，我申请休息，老板说我表现很好。我当然欢喜，但是我心里的疑问，一直没有解开，这老太太像个谜。
6
一周后，我已不再考虑这件事，游山玩水的人来了又走，在迎来送往中，我几乎忘了她。
又过了几天，我难得那天没有带团，在家里看书休息。同事打来电话，说有位女士找我，他们说我不在公司，那位女士就要我电话，说是有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于是就给了。
人命关天，我天！我想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正不安中，手机响了。一个轻柔的女声，但听得出夹杂着焦虑：“你好，你是姜娜娜吗？我是周明芳的女儿董倩。”
我联想起同事讲得人命关天，不由大骇，难道周女士出事了，我颤声问道：“我是，你妈妈怎么了？”
董倩道：“妈妈从这里旅行后，一直未归，我们也联系不上她，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方便吗？我在你单位附近的红玫瑰茶社。”我连忙答应，我离单位很近，很快就到了。
我一眼认出了董倩，她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眉目如画，像她母亲，气质少了些干练，多了些婉约。
我直接走到她面前道：“是董姐吧，我是娜娜。”
董倩紧蹙的眉稍稍松了些，唇边漾起笑意，道：“你好，很抱歉打扰你，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将她母亲去了哪些地方一一说给她听。然后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您母亲去的这些地方，并不像是旅行。”
董倩只是听着，有几次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问：“都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她还没回家吗？”
董倩道：“何止是没回家，自从她从这里离开，我就跟她失去了联系，还好，公司的事她都提前安排好了。我很担心她，毕竟年龄大了，本打算报警，但是你知道她的身份，弄不好搞的满城风雨。”
我禁不住说: “我觉得她的行程很奇怪，她一定有心事。如果你方便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着分析分析。”
董倩沉默半天，涨红了脸。道：“母亲在这里的每一次行程都与爸爸有关。”
我很吃惊，但洗耳恭听。
“绿野河谷替她打死蛇的那人就是我爸，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后来知道是同一个林场的知青。我爸叫董建国。他们都是楚阳市人，回城后，爸爸做了公办老师，妈妈可能是高中没有毕业，就做了民办教师。爸爸那时候工资你妈妈多，可能心理上占些优势。”
我想起来周女士说有一度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上公办教师，或许是她爱人对她流露出轻视？
董倩又道：“妈妈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能挣钱，就去做保险业务员，她能力很强，赚了些钱。那几年，软件开发刚刚兴起，妈妈瞅准机会，在省城成立了一个小公司。谁知道，赶上了风口，妈妈的公司越做越大，不断向其他领域渗透，成了今天这个规模。”
我道：“这样的话，你爸爸就有压力了。”
董倩苦笑道：“可不是吗？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地位收入不如他的时候，他会瞧不起你，比他强的时候，他又冷嘲热讽打击你。我爸对我妈就是这样。可是妈妈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或许那段知青岁月给她留下了过于美好的记忆。她总能包容爸爸，并且知道爸爸有压力，她在家对他很温柔，是个贤妻良母，给爸爸买的都是品牌的衣服，超过了对她自己。”
我问：“那你妈妈的温柔贤惠有效果吗？”
董倩道：“爸爸当然再也不敢轻视她了，但是他并不服气，也要当老板。那时候自助餐兴起，他看别人赚钱，于是开了楚阳第一家自助餐厅。可是，因为管理不善，生意不好，合伙人卷钱逃走，第一次投资失败，30万本钱白白打了水漂。然而，妈妈并不怪他，而且安慰他，破财免灾。”
我心里想，周女士看起来雷厉风行，但在家中可真是传统贤妻。
董倩又道：“爸爸还不死心，十几年前，看见别人做物流赚钱，于是也搞了个车队，自己也去开大货车，却不想在杜鹃坡出了事，爸爸的大车撞到了别人的小车。他和别人都受了重伤。那一车货也都报废了。爸爸那时候受到惊吓，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妈妈赔偿了所有损失，又四处求医给爸爸疗伤治病，这一次一百多万没了。”
怪不得周女士让我在杜鹃坡停下来。
我说：“那你爸爸应该反省了吧，还创业吗？另外对你妈妈也感恩戴德吧？”
董倩道：“我们都以为他吃一堑长一智了，他不再提创业的事。他没有工作了，妈妈就给他交社保，还买了一份商业保险。而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妈妈和我像保姆一样体贴关心。
妈妈的生理期都会在笔记本上记好，到了时间就叮嘱我不要惹妈妈生气，根据妈妈的身体状况，买各种花茶帮她调理，每天煲好汤，给妈妈喝。
他常说，我们家的模式就是男主内，女主外，各司其职。负责我们饮食起居，呵护我们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和妈妈非常幸福。妈妈更说我找男友要以爸爸为标准，毕竟高官厚禄太遥远，知冷知热才最实在。”
听起来的确很美好。我问：“既然如此，为何说妈妈这一次离家与爸爸有关呢？”
董倩苦笑道：“爸爸比妈妈大一岁，他60岁的时候，拿到了退休金，加上妈妈给他买的商业保险返现，大概每个月有近8000元。拿到退休金那天请我跟妈妈好好搓了一顿，说等妈妈退休以后，两个人一起去旅游的。”
是的，周女士不是说她是告别之旅吗？退休前告别职业生涯的旅行。
董倩又道：“爸爸去学书法和跳舞了，在跳舞到时候，认识了一个四十几岁离异的女人，两个人好上了。我们本来不知道，直到他宣布要离婚！”
丈夫创业失败我不嫌弃，独自养家二十年后，他却反提出离婚
啊，这个结果太令人大跌眼镜了！
"妈妈当然接受不了，她无法接受她60岁了，老了还要离婚，而且这个人分明对她那么体贴，无微不至，她是那么信任他，依赖他。”
“可是"，董倩又道：“妈妈问他为什么的时候，爸爸直接给了她一封长信，满纸都是他的委屈、不甘，说妈妈高高在上，说他像丫环伺候小姐一般伺候妈妈，一点尊严也没有，而那个女人，崇拜他，待他如君王。一切以他为重。”
哦，原来是这样——董建国的无微不至，关怀体贴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卧薪尝胆而已。我明白了周女士那日说有人嫌弃她，原来是她丈夫嫌弃她。
我不由感叹道:“像你妈妈这样的女人算得上是女神了，能力超群，颜值超群，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也有很好的口碑，像我这样的小导游，不知要奋斗到何时，才能有她的十分之一。万万想不到她也会遭遇这种事情”。
董倩道：“是的啊，众生皆苦，所以不能看表象，各有各的苦。妈妈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爷爷，奶奶都是癌症不在的，前后差不了多少时间。为了给他们治病，妈妈卖掉了两个店面。
爸爸是一个大事拿不定主意的人，爷爷，奶奶生病，都是妈妈联系医生，制订治疗方案，也是妈妈服侍的最多，连后事都是妈妈办的。爸爸那时候也很感激，说多亏有了妈妈，但是事过境迁啊！”
莫非这就是人性？需要的时候，就表现很好，不再需要的时候，就原形毕露。这种现实，令付出真心的人不寒而栗。
董倩又道：“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将妈妈的对他的好全部忘掉，却死死咬着妈妈偶尔对他说话声音大一些，死死咬着他十几年如一日为妈妈煲汤——这不是妈妈要求的，他自己要做的，却又倍觉耻辱！”
至此，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周女士为什么要进行这次奇怪的旅程，她去绿野河谷，是在回忆她青春时候的爱情，她去当年的店面，自助餐厅的旧址，去医院，去杜鹃坡，是回忆这么多年她的付出。
也就是说，她并不确定她是因为贪恋董建国给的所谓温暖而不愿离婚，还是因为付出太多而不甘心离婚。这几日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去思考，去决断。
于是，我对董倩说：“你不用太着急，你妈妈很快就会回去。”
董倩惊喜地看我一眼，随即又疑惑地说：“你这么肯定吗？”
我说：“你妈妈去那些地方，是因为她要理清自己的想法。她这段时间一定在某个地方思考，不出所料的话，她一旦做出了决定，马上就回去了。”
董倩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妈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那肯定是离婚啦！你妈妈那么聪慧，并非离了你爸爸就活不好，她舍不得的是她付出了太多。但是她一旦看清了真相，下了决心，以她的魄力，不过是摧枯拉朽！”
董倩道：“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很多。”
我笑道：“我做这个工作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
董倩脸上流露出哀伤，道：“一个家就散了吗？”
我觉得不忍，但是她爸爸蛰伏了这么多年，决心非比寻常，已经无可挽回了。
仅仅两天后。
董倩打来电话，道：“你真是神了，妈妈回来了。”
我笑道：“那太好了！”
然后就是周女士的声音了——显然她是拿过了董倩的电话：“娜娜。你还真神。这几天我其实已经回了省会，只不过没回家。想清楚了，然后将我名下的几套房子都过户给了倩儿。”
果然很周董！这样就不存在房产分割了！
周董又道：“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连忙道，您知道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尾声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坐地铁上班，旁边的位置上不知谁遗留下一张报纸。我闲着无聊，随手翻了起来，在第二版醒目地写道明：芳集团周明芳退休，由董倩继任董事长，她近四十年婚姻破裂。
原来告别之旅不仅仅是告别职业生涯，也是告别婚姻。
老太太加了我微信好友，我常看她在朋友圈里晒照片，看她国内国外，四处旅游，依然风姿绰约，而且满心欢喜——真的，女人没有男人也可以很快乐的，只要她足够强大。
我的业务量又增加了。因为董倩每年春天带着员工来风景如画的仙女寨团建，而我是他们指定的导游。（原标题：《告别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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