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只有1800多米,并不高,但没有生物——除了两个男人。因为干旱和荒凉,当地人称这一片山脉是“黄羊和雄鹰到不了的地方”。生命在这里是个稀罕物。
我们在山地物探经理部第四民爆队副队长尹武阳以及队员苏祖明、张太强的引领下往山顶进发。
在一团黑云的追赶下,5月1日的下午,我们攀上了这个山头,见到了33岁的李刚和48岁的袁致乾,以及一座用幕布、沙袋和两顶帐篷搭出来的“山寨堡垒”——他们干活、吃饭、睡觉的地方。
李刚拍的“高仿”版堡垒
他们告诉我们,这是一座物探中继站:通过电台给山里往地下放炮的员工与负责调度的仪器车“传话”。
在大山里,无线电信号很差,炮班工人接收不到仪器车发来的信号。经理部就在海拔较高没有遮挡的山顶设了这个电台,方便联系。只要作业不停止,电台就不中断。所以,中继站值守人员会一直在山头待着,直到任务完成。
狂风中俩人加固天线
“待了多久了?”
“一个月?40天?”袁致乾开始算起来。
“不记得了,好久了吧。”李刚说。日复一日,同样的工作、同样的场景,想让他们记住具体日子,实在太难。
雨开始落下来,风很大,从四面八方袭向这座堡垒。身处山顶,四遭皆崖,人似乎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李刚头戴军绿色的平顶帽,坐在沙袋上,手拿着对讲机,嘶哑着喊着话。像个战士。
他说的是四川话,我能听懂的部分是数字——这是放炮的点位。
李刚工作,袁致乾整理幕布上的雨水
雨水打在他面前的塑料布上,哗哗下流。瘦高的袁致乾弓着身子,抬着胳臂抖幕布里的水。
“帐篷能扛得住雨吗?”
“也许吧。”李刚说,“前一场雨,把帐篷给掀翻了,我就在雨中坐了一夜。”
4月22日深夜,一场疾风骤雨,把这座高仿的“堡垒”给摧毁了。次日,物资被运上来,加固了沙袋和木板,幕布上又打了几根绳子。看起来是结实了。
袁致乾在风雨中加固帐篷上的幕布
东秋6项目是塔里木油田的重点项目,过完年来所有工作就按照工序往前赶,但7月雨季到来前,正是干活的好时候。但没人会预料到今年4月份就进入了雨季。
李刚没有停歇,山下还有炮班的人在等着仪器车给激发信号。握着对讲机,李刚不停地喊着。
“这活儿费嗓子,每天喝不少水吧?”我问。
“我不喜欢喝水,”李刚说,“我喝红牛,提神。”
在他前面几片木板子拼成的台上,摆了一罐红牛以及几盒药。“咽炎片一个月吃多少?”
“一天6片。”袁致乾替李刚答道。他憋得难受,忍不住插话。老袁的岗位是炊事员,但更重要的作用是给李刚搭伴。电台联络少则半月,多则数月。李刚一个人肯定坚持不了,需要多个人陪着他。
俩人在山顶的常态:李刚在喊话,袁致乾围着帐篷溜达
袁致乾的前任没待多久就走了,说是受不了山上的苦和无聊。已经做了爷爷的老袁不怕吃苦——以前在云南建筑工地上挣过辛苦钱,知道生活的不易:山上缺水,他可以不洗澡;遇到大风天,他也可以吃冷水泡面或者自热饭。
但对无聊、无所事事,他说很难受。特别是在李刚工作的时候,他不能打扰,只能在山顶上转圈,或者回帐篷睡觉。
李刚在袁致乾给他制作的“办公桌”上工作
后来他就给自己找活儿干:看到李刚在水桶上记录桩号,做过木工的老袁就用木板制作一个“办公桌”;看到李刚坐着硬硬的沙袋,老袁就用棉胎做一个“沙发”。前几天,李刚说不爱吃肥肉,他就熬上了稀饭。
晚饭时间到了。没有办法生火,老袁打开了前几天直升机空投下来的自热饭。“整点卤肉就好了。”作为好吃的四川人,李刚其实不喜欢自热饭,有时候甚至宁愿吃泡面。
李刚在朋友圈发的在山上吃的方便面和稀饭
“吃完晚饭,干啥?”
“看电视。”李刚在手机上下了一个电视剧《天下无诈》,这是俩人最近仅剩下的娱乐。
给家里打完电话,两个男人各自钻进被窝,捧着手机,一起进入剧情。如果手累了,俩人适时轮换。卧姿不对了,就调整一下。
可惜手机充电是个问题,由于在山上,只能用太阳能充电,但“劲儿不足”,头一天晚上充的满格电,第二天一早就没了。
5月6日气温骤降形成降雪,李刚在朋友圈里晒出的雪景图
夜渐黑。山巅上的雨越来越密,风越来越狂,气温低至零下。云端电台幕布凌乱,空气中嘶哑的“川普”随着最后一炮的结束而停歇。天黑前,袁致乾已经冒雨把我们送下了山。此时帐篷里只剩李刚。他裹上所有的衣服和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天下无诈》今晚的剧情如何?他瞟一眼手机——半个小时前,手机在他给老婆打完电话后已经耗完了电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