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鹗续写红楼,第八十七回:
紫鹃走来,看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因刚才说起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心事了,便问道:“姑娘们来说了半天话,想来姑娘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告诉厨房里给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姑娘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
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还有咱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赘了。”
此处五香大头菜便成了高鹗续写只当作皇帝的金锄头力证。这五香大头菜为江苏宿迁的特产,晒干的大头菜与炒熟的精盐、五香(花椒、胡椒、八角、桂皮、茴香)粉、醋等掺拌均匀,装入坛内,封存七天即可食用。
五香大头菜以前常吃,味足清脆,家乡有一道类似的咸菜用以佐餐。腌熟了的大头菜细细切丝,过凉水,捞起控干,此时咸味要淡上许多。大葱切细丝,青红椒切细丝,与大头菜拌在一起,一瓶盖香醋,装在小碟子里,最后滴上几滴香油,咸、鲜、香、辣,比五香大头菜更清爽。
这道小菜与糁相配最适宜,一口糁,一口小咸菜,冬季清晨额头冒汗,别提有多美。
《炊烟食客》头一篇八宝菜,将青笋、豆芽、胡萝卜丝、黄花菜各种素菜烫过水,断了生,等菜品凉下来,拌上调味品以及咸菜碎和白芝麻,滴上几滴辣椒油,大鱼大肉后来上一盘,想必是清香可口,爽利的很。
称为八宝的吃食很多,八宝粥、八宝饭、八宝鸭,意喻甜美美满。八宝豆豉是我家乡一道名产,说起来还是咸菜。
八宝豆豉原料用了大黑豆、茄子、鲜姜、杏仁、花椒、紫茄叶、香油和白酒八种,密封在小坛子里发酵,时间到了,开封,透着油香、豉香、酱香,极下饭。
每一次让人感动的不一定是山珍海味,更可能是刻在基因里的味道。剧作家黄磊为这些普通的食物作了记,有的是童年时期在家乡品尝到的,有的则是他在后期辗转于江南各个城市,生活、旅行、工作过程中,接触或品尝过的美味。那些美食在他心里扎了根,所以他将它们记录下来,记下此刻对它们的理解,如同将它们从厨房做好,再一次呈到桌上。
他在书里讲毛豆腐,原本间隔的豆腐块连成了一片,皑皑如白雪,柔软如蚕丝被;讲桂花藕,将桂花糖从花轿(玻璃瓶)里请出来,均匀洒在藕片之上,桂花的甜润立刻散发出来,与藕片相得益彰,好一幅花好月圆的图卷;写金银蹄,取新鲜的猪蹄髈和腌制入味的火腿瘦肉来,洗净,放在一个锅里,炖到骨肉酥烂,焖在一起……揭开盖时,雾气氤氲,满室的都是咸香……
作者刻意避开罕见奇特的食材,精妙的烹饪方法,写的是每个人家里的厨房,写的是会出现在每户灶台上菜肴点心,用最温柔的语言记录身边的美味。他营造了一种家的氛围,犹如灶台中添上一把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焖着一锅菜,香味不时飘来。
真正的吃货能从日常的食物中品出美好,譬如梁实秋笔下的鸭架熬白菜,汪曾祺念念不忘的大酒缸,吃食不仅仅用来填饱肚子,还为人生注入了烟火气。
都市男女们缓解乡愁最简单的办法是吃一点家乡的食物,林黛玉自然不会去吃加醋加麻油的五香大头菜,但高鹗却替林黛玉解了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