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动,马上就好。”
男孩干净的嗓音随着他布满手汗的指尖,越来越颤。
“亦浓,弄不好就算了,我回房间自己弄。”我的右手抚上自己镂空的裙子抽带,缝隙里都是细腻的肌肤,白皙得晃眼。
“不,我能弄好。”他的语气复又带了几分坚定,他总是这么耐心。
我一直以为林亦浓是我见过最单纯美好的男孩子,美好的让人想要骗过来好好蹂躏。
所以他来我家拜访的时候,我会穿平时从不显露的性感衣服,站在别墅二楼的窗边,低头看他。
然而许多相见就是这样命中注定,他第一天来,在司机的弯腰躬迎里下了车,非常随意地抬了下头,正好对上了我的眼睛。
而我,从他片刻的怔忡中轻笑一声,全身而退。
他一开始来是为了我后妈的女儿陆知琪,后来暑假的频频探访,就不知是为了谁,因为好几次都不凑巧,赶在陆知琪不在家的时候。
譬如今天,我穿着类似《赎罪》里凯拉奈特利惊艳四座的那条绿裙子,后腰繁复的纤细绑带被院子里的橘子树枝勾住了,我没在意到,多使了几分劲,那个蝴蝶结便渐次打开,交叉穿起的束腰绑带随之散落。
彼时他正在秋千架上摇晃着,手里捧着一本电机原理在看。
但我不信,我背后的风景会比不上那本在我看来枯燥的书,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猜测他会不会过来,就听得小皮鞋踩在草坪上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你是不是很紧张,瞧你,手指的汗都粘到我身上了。”我背对着他,一只手撩起自己浓密的棕色长卷发,与此同时言语中也带了些许戏谑。
“我是怕系得太紧,会勒到姐姐。”
其实他已经很小心翼翼地穿带子和系蝴蝶结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有这许多担心,便安慰道,“没事,姐姐腰细,不会勒到。”
我的眼角余光向后瞟去,的确见他白净小巧的面庞上浮起了一片红晕,只我没看到的,是他眼中掩藏得天衣无缝的贪婪与占有欲。
“是,看得出来。”
他这句话远比不上之前的教养礼貌,甚至有些逢迎我的用心的意思。
更得寸进尺的是,结束之前,他的手居然触到了我光裸的蝴蝶骨,我惊讶地回过头来,“亦浓,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他摇摇头,笑起来露出一颗精明可爱的小虎牙,十分无辜的样子,“姐姐太香了,刚才招来了一只蝴蝶驻足,我已经把它赶走了。”
“是吗?”我挑了挑眉,眉尾的痣更显妩媚,“这只蝴蝶,是不是姓林?”
“姐姐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只奢望采蜜的蜜蜂罢了。”
他将书本抱起来,依然乖巧地穿着凯旋中学的英伦风校服,扶了扶自己的金框眼镜,非常得体地离开了。
我眯起眼睛目送他的背影,脑中总还能清晰回想起刚才一瞬的触碰,浅尝辄止才更惹人欲壑难填,他比从前胆子大了。
作为不受父亲宠爱还要承受后妈诋毁与挑拨的大女儿秦迟,我这个名字已经失去美好期盼的意义。
当年晚婚的父母结婚五年才生了我,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急的以为生不出来了,求神拜佛吃药锻炼,各种法子都试了个遍,我才姗姗来迟地降临在这个家,所以父亲怪我来得太迟,就取名秦迟,实际上独生子女政策下,城镇户口的父母也只能有我这一个亲生孩子。
所以小时候我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摧毁了我们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那贱女人就是我的后妈陈熙月,她带着她的女儿来到我们秦家,把我妈挤了出去,可惜当时没能挤走我。
作为全职太太的我妈,离婚的时候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所以十一岁的我在法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明知道这么些年都是我妈在照顾我的情况下,看都不看我妈,非常“冷酷”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是秦书衡唯一的女儿秦迟,我跟我爸。”
那天在开庭的原告席上,我妈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在法庭里绕梁三日。在她心里,我一定和我爸一样,冷血自私,不念旧情。
其实我只是不想我爸妈的财产都被这个不要脸的后来者图谋取之,所以我坚持着六年没有离开,受尽她和她女儿的打压和欺凌,可我不愿将伤口裸露出来,所以我爸曾经一度以为她们和我相处的很好。
可最近又掀起了风波,陈熙月的嫉妒心如此之强,在得知我上了大一之后谈了恋爱,对象还是南方发达城市做生意的,有颜有学历有钱,便在人家父母想要联系接触我爸时,横插一脚,告诉人家我脾气很差还离经叛道,私生活不检点,愣是把我的感情搅黄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逼着我爸去给她女儿物色好对象,尽管她女儿还在上高中,就急不可耐要利用我爸退休前的人脉为自己牟利。
林亦浓这位当地政法领导的独生子,书香门第之后,自然而然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巧的是,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就是本市最贵的那所私立高中——凯旋中学。
我第一次听说他,是在陆知琪的朋友圈,那是学校的元旦舞会,她有幸跟一个戴着面具露着白牙的“吸血鬼王子”共舞一曲,发的合照配了一句——“我心目中的爱德华”。
可她会是贝拉么?她配吗?
我放大那张合照,越看他们心里愈发羡慕,其实应当是般配的。
可是我和曲向楠也应该好好的在一起,像他们一样,我们的合照那么多,比他们幸福的多。
可这幸福终于如海市蜃楼,须臾消散。
所以,陆知琪也不配拥有。
她当然也没这个福分,林亦浓不喜欢她。
我想林亦浓本来应该多了解一些陆知琪才对,可是第一次在我家里见面,还未及等到别人介绍我,他就捧着陈熙月殷勤为他研磨的手冲蓝山,朝站在楼梯口边的我走过来。
“你就是陆知琪的姐姐吧,幸会,我叫林亦浓,取情深意浓的意思,敢问姐姐尊姓大名?”
“秦迟。”我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神情慵懒地盯着他笔挺平整的小西装裤管,并未同他废话,主要是我午后醒来太困了。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姐姐名字真好听。”
他的解说颇富诗意,但我那才疏学浅的庸俗父亲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我这时才抬起眼皮,好好地打量他,皮肤很白,如易碎的瓷片,线条流畅的小脸,圆眼睛,瞳色棕黑,鼻梁上有一颗痣,我听说那是薄情的标志,当然,还包括他很薄泛着桃色的嘴唇,看起来血气不足。
他完全同我以前那些皮糙肉厚的高中男同学天壤之别,甚至修剪整齐有层次的短发上还有马鞭草的香味。
但在我心里,比不上爱打篮球八块腹肌的曲向楠,我更喜欢他打完球后身上清晰浓烈的汗味,是青春期最好的荷尔蒙。
我对林亦浓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文弱的书生气,但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他后来在床上是那般凶猛。
看似是只品种高贵的布偶,实则是血盆大口的幼狮。
在幼狮露出利爪之前,他依旧是许多少女梦中的情郎。
我也梦见过他,但我实际只想看陆知琪母女落败的样子,一定大快人心。
可林亦浓的出身和眼界远超过我,又比我小两岁,与一般人自是不同,我也不知该用何种方法让他注意到我。
但后来据他所说,他第一天看见我,就十分注意,不只是我得益于班花母亲的基因传承,生得比陆知琪端庄秀丽,更重要的是,我眼中有一分清冷的疏离。
他想破除我这与世的薄脆隔阂,也想探知那高冷后面掩藏的温柔似水,我是神秘的,如同暗夜的玫瑰,惹人着迷。
二
我第一次看见陆知琪哭,是因为林亦浓。
之前几次他来了又走,都恰好与陆知琪错过,我都对周末补课的陆知琪解释过,人家有事,等不了太久。
他加了我的微信,所以在我的暗示下,他总能很好地避开陆知琪来找我。
那天不巧,就没能避的开。
爸爸不在,我不知如何招待习惯锦衣玉食的林亦浓,所以,给他冲了一杯麦斯威尔。
倒不是我小气,而是陈熙月母子,从来对我吝啬,厨房的全自动咖啡机,是不许我用的,陈熙月说她们有洁癖。
“姐姐平时就喝这个?”他睁着小鹿般无辜有神的眼睛,好奇地探索着我。
“怎么?嫌我掉价?爱喝不喝。”我白了他一眼,转过身靠在大理石的餐台上,随意挑弄了几下自己裙子的肩带,让那柳条似的带尾拂过桌上果盘里的车厘子。
“姐姐别生气,我给姐姐带了巧克力。”他从后面猫咪一样凑过来,毛茸茸的短发许是蹭过我的肩膀,许是没有。
精致的包装盒一打开,里面是白色恋人巧克力,我总看见陆知琪吃,也只能远远看着而已。
我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并未过多停留,“你留给琪琪吧,我不吃甜食。”
“姐姐不尝一口,怎么知道多甜呢?”
他自作主张地剥了一块,雪花似的白巧克力镶嵌在薄脆的饼干中间,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有种欲说还休的美感。
我有点受不住那诱惑,就像我看到陆知琪靠在他旁边四手联弹贝多芬的交响曲时,嫉妒藤蔓一样爬满了我的胸腔。
但我清楚地明白,真正诱惑我的,不是巧克力夹心饼干,而是林亦浓幽深的眼神。
“咔嚓——”酥脆的声音响起,薄碎的饼干屑掉落下去,被他稳稳地接在手心,当着我的面,他将碎屑轻轻舔食干净。
“不能浪费。”他说。
小家伙,我在心里嘲笑他的鬼把戏,却听他充满期待地问,“好吃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回过身也拆开一袋,举起来递向他的嘴边,“你自己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他就笑,眼角弯弯,可惜这种小情趣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陆知琪站在大厅门口,冒火的眼神烧向了我,恨不得将我立时烧成灰烬。
“你个绿茶婊,你在勾引林哥哥!”她冲过来,像只张牙舞爪的野猫,掐住了我的肩膀,指甲陷进我的肉里,还怪疼的。
“我没有琪琪,我们只是在分享巧克力。”我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解释道。
“巧克力?”她望向了桌子上被破坏掉的美丽包装盒,发出一声尖叫,“啊,林哥哥,这不是你答应送给我的吗?!”
“你是叫我给你带一盒,可我想着,你姐姐在这,难道我能不分给她吃,失了礼节么?”林亦浓的表情并无波动,看不出任何虚心,只是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
“哎哟,亦浓啊,你来了也不提前告诉阿姨一声呢,刚刚带琪琪去看完牙医回来,”陈熙月雪白俗气的脸上堆了一个无比谄媚的笑容,走过来扯走了陆知琪,小声劝说道,“刚带你去看了蛀牙,你不是最近不能吃甜的么,都让给姐姐,听话。”
“可是,妈妈,她刚才……”她的杏眼瞪得圆圆的,软乎乎的手指着我,却不敢把刚才的场景复述出来。
陈熙月没去理会她,却注意到了我给林亦浓冲的速溶咖啡,嘴角立刻塌下来几分,尖利的嗓音大惊小怪道,“哎呀,我的小祖宗哟,怎么能喝这种全是添加剂兑出来的咖啡呢,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一定要怪我们招待不周,秦迟,你懂些待客礼节不懂,咖啡机不就在厨房里么!”
说着,她就把那杯分毫未动的速溶咖啡万分嫌弃地倒进了厨房的下水道,仿佛我做出来的,是什么令人恶心的脏东西一样。
但是没等到她忙着去厨房里榨咖啡豆,林亦浓就用分外冷酷的声音对陆知琪说,“我没想到,你会用那么恶毒的字眼咒骂自己的姐姐,我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女孩子,今天,打扰了。”
他离去的背影也似隐藏着怒气,而陆知琪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哇”的一声哭出来,趴在餐桌上伤心欲绝。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宝贝儿,”陈熙月心疼的不得了,从厨房里冲出来,只看到撒泼打滚的女儿,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我身上,“秦迟你个白眼狼,这么多年我做你的后妈,自认已经十分周到,不短你吃不短你穿,你表面上装的温顺懂事,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水想害我的女儿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我咣地将咖啡杯砸在桌面上,抱起胸露出挑衅的微笑。
“你这个歹毒的贱丫头!”她高高扬起了巴掌,像幼年时无数次那样,想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脖颈上。
可是这次要落空了,我狠狠地抓住了她麻杆一样的细手肘,牢牢地截断了这个耳光,并且还要把脸凑上去针锋相对,“请注意您的言辞,算起来,陆知琪还是跟着别的男人姓陆呢,可不是我爸爸亲生的,我才是正统,你别想太多了。”
“你……”她气的脸部肌肉都在颤抖,却又无话反驳。
我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惯性带得她后退了好几步,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摔倒,可我不只是要她仅仅摔这一个跟头呢。
临走的时候,我拿起自己刚才拆开被林亦浓咬过一小口的饼干,塞进嘴里发狠地咀嚼,心里只想着,这姓林的小家伙,我必争。
——————5.16更——小林真的太有担当啦,他应该是我所有文里人设最好的男主
三
我有一条美丽的红裙子,层层叠叠的裙摆仿若盛放的玫瑰。
那是雨过天晴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陈熙月请林亦浓的妈妈来喝下午茶,她和新雇的家政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烤制茶点,而陆知琪就万分紧张地在钢琴边练习新曲子。
陆知琪看到我的红裙就会十分嫉妒,嘴里小声咒骂一句,“绿茶婊,显摆什么。”
显然,她的母亲还是没有教会她如何尊重姐姐,连林亦浓颇有微词都不管用,她们迟早要吃亏的。
在此之前,我同样如她们母子一般,都希望对方在林家伯母面前,出尽洋相。
爸爸也在,他同林伯母简单寒暄几句,便进了二楼的书房,没有同姗姗来迟的林亦浓打上照面。
“叮——”烤箱发出清脆的声响,香气四溢的巧克力玛芬蛋糕新鲜出炉。
我在沙发上,看餐吧那边陈熙月忙碌于分享她的“杰作”,喝着自己煮的正山小种,心里只暗暗地发笑。
好巧不巧,陈熙月的蛋糕,只够餐桌上在座的人手一个,偏偏被挤到角落的我,是落不到这“好处”的。
但我一直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所受到的冷遇,不过,有人比我在意。
“姐姐,”林亦浓端着玛芬蛋糕,十分乖巧地走过来,弯下腰如侍应生那般谦和有礼地柔声说,“你吃我的吧。”
“不用,”我将准备好的另一个白瓷茶杯倒满了红茶,再加上适当的奶和糖递给他,“这个东西有点噎人,你先喝口奶茶润润嗓子。”
“姐姐真是周到。”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赞赏与倾慕,而我并未回应,只抱着一本《挪威的森林》低头翻阅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看完第一段话,就听到餐桌那边发生了异响,是咳嗽干呕的声音。
“陆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你做的蛋糕,怎么这么咸?”
纵是林伯母那样得体的高级白领,此刻也被齁得满脸发红,有失仪态。
我依旧是不动声色,但心里清楚地明白,我把厨房里的糖罐和盐罐的标签调换了顺序。
遭受尴尬场面的陈熙月,向来不是特别会做好情绪管理的人,自然而然,她就要把不满发泄给家政阿姨。
此时我正好看完一段,便转身去了冰箱那边,从冷藏室里拿出今天早上放进去的自制提拉米苏,端给了受惊的林伯母和林亦浓。
“林伯母,我是陆知琪的姐姐秦迟,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意思,”自我介绍到这句的时候,我转过脸对林亦浓眨了下眼,继续说道,“我妈妈曾是上过专门的烘焙与茶艺课的,这是她教我的配方,希望您会满意。”
“你……妈妈?”林伯母挑起了细眉,应当是并未从陈熙月那里听说过我妈和她当小三的黑历史。
“对,就是我爸爸的原配,现在是前妻。”
“妈妈,秦迟姐姐调的英式奶茶也很好喝,你尝尝。”林亦浓听到那句诗,嘴角便已扬起掩藏不住的笑意,似是与我一唱一和,在他母亲面前,顺水推舟。
陈熙月着急忙慌地出来,却只看到我与林家母子谈笑风生,怒气冲冲却又只能强压下去,唯一能找补的,就是叫陆知琪去弹琴。
但是,我既上了桌子,她便不能叫我下去。
我用银质的叉子小口地咀嚼着蛋糕,都未曾多看陈熙月一眼,却能察觉到她钉子般穿刺的目光。
可惜了,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也没能帮她扳回这一局。
因为我前些日子捡回来的流浪猫奥斯汀,用踩过雨水的小肉垫把她的琴谱毁掉了几页。
“妈妈,我的琴谱坏了!”陆知琪气得砸了下琴键,指着上面的猫爪印哭闹道,“都是姐姐捡回来的那条蠢猫干的好事!”
“秦迟!”陈熙月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地把我推下了椅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陈阿姨,这又关我什么事?”我故作无辜地耸耸肩,这样吊带裙的领口就会显露出更明显的锁骨线条,“自诩钢琴十级,结果连学了一个多星期的琴谱都不记得,您觉得这是我的错?”
“你……”陈熙月精心化妆的面容青一阵红一阵,好像那灰暗不明的天空,很快就转成多云。
最后是我来收拾残局,送走了只吃了我做的蛋糕的林家母子。
然而,这样铤而走险,就要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在陈熙月的煽风点火之下,爸爸生了好大的气,但我偏又不肯认错,以至于他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颊上。
“你拆你妹妹的台,让她们没面子,就是让秦家没面子,你知不知道?”秦书衡那护短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仿佛陆知琪才是他亲生的一样。
“你要是再这样在这种关键的场合惹是生非的话,你就不用在家里呆了,滚回学校去,”他像烧滚的茶壶盖,喘着粗气对我大呼小叫,末了还要踢一脚奥斯汀,“对了,带着你的这条破猫一起滚!”
我什么话也没说,不向他解释,也不求他怜悯,抱着惊吓过度的奥斯汀,夺门而出。
后面仍然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晚上别再让我看到这只脏死人的流浪猫,不然你就别回来!”
似这般的委屈,其实我已经承受了许多次,本应习惯了的。
可是在别墅区的铁栅栏门前,复又看见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林亦浓,那满腹酸楚化作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姐姐,怎么了?”他向来平静的神色突然焦急起来,向我奔来时差点被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绊倒。
我摇摇头,手一松,奥斯汀喵喵叫着,橘色条纹的肥硕身躯就圈住了他笔直修长的双腿。
“小可爱,”他蹲下身,宝石般的瞳孔里盛满了爱怜,宽大的手掌轻抚着温顺的奥斯汀,“你怎么也出来了,快告诉我,迟迟姐姐怎么哭了?”
我走过去,吸着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嗓子说,“小林,我可能要回学校了,有机会再见吧。”
“姐姐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他猛然站起来,瞬间如小山一样笼罩了我,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我只是看着他,盈着泪看他,看到他浑身冷郁的气质也如风散去,只余夕阳里温暖的光晕。
“迟迟,你的泪像玫瑰的露水,”最终他安定了心绪,不顾礼节,指腹上来撷取我腮边的泪珠,再抿进花瓣似的粉唇里,“但我不希望再看见了,因为不舍得。”
“你叫我什么?”
“迟迟。”他回答得那么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我恍然置身梦境里,看着眼前这个青春稚气的少年,如此莽撞固执地要闯进我的世界。
可他应当明白,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枝下面,是遍布的刺,会扎伤人的刺。
我垂下眉眼,嗫嚅着说,“小林,我……”
其实,我也想能多看见他,可是他才上高二,还要去高考,还有更宽广的未来,那里未必有我。
“迟迟,别说了。”他并不健壮的胳膊拥住我,却也好似藤蔓,一寸一寸地困住我的心房,“让我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温言细语实在太让我安心,以至于我竟忘记挣脱,甚至把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内心渐次袒露,“小林,你说,明明我才是亲生的,对不对?”
“可你也看到,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跟这流浪猫,没什么分别。”
“那不重要。”他抚了抚我脑后盘起的鱼骨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迟迟在我心里的地位,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好,林亦浓,记得你今天的话。”
我回抱住他,将发烫的脸颊靠在他微凉的衬衫上,听着他的心跳,在此刻加速得如此铿锵。
那天下午,我的红裙子绽放在他心上,而那个拥抱,也成为囚禁我一生的牢笼。
临别时,由于学业和陈熙月的阻拦,我们并未见上最后一面。
但我把奥斯汀和那本《挪威的森林》都托付给了他,此后他空间的背景图只剩那句话——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6.15迟来的更新,男二上线咯~
四
我知道,这世上,只要陈熙月母女在,她们就一定要将我淹死在泥泞的深渊。
本来我可以顺利读完大学的,甚至当我大三时,林亦浓高考结束,要来我上学的城市读书,我们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但这一切,被残酷的命运拦腰斩断。
在他高考前,某天我正在重温《赎罪》电影,接到了陈熙月的电话,真难得,我上大学以来,她几乎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喂,陈阿姨,有事吗?”
“秦迟,你妈妈生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妈妈,那是比陈熙月更陌生的女人,却夜夜在我梦里出现。
在法庭上说出那样的话,如此伤害她,我也没有脸再回去面对她。
可这一次,我必须得去看她。
连夜打车票回去,在医院里,冷冰冰的病床上,我看到了那个苍白憔悴的原配妻子。我爸没来,陈熙月来了。
她的脸型眼睛都和我一样,我见着她,一句话没说,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婚姻坎坷不幸的母亲,哪怕她从前是光鲜亮丽众星捧月的班花,网球提琴样样在行,此刻也萎缩在床上,如同即将凋零的花。
是白血病,需要靶向药物治疗,还要化疗,国内没有这样的药,必须进口,但价格高昂,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拖几年。
“还治吗?”陈熙月假惺惺地用纸巾捂着脸,流着几滴鳄鱼的眼泪。
你倒是想她死,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治!”
也许她早就想好了这个圈套,料想我不至于是个亲妈都不认的狼崽子,此刻得到她预想中的答复,稍稍勾起了唇角,“这治疗费可不菲啊~”
几乎没有经过思索,我脱口而出,“您借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都不问问你爸爸?”
“不用问了,他不会给钱的。”
我太了解他了,他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能换来回报的投资,他是绝不会做的,他就是葛朗台转世罢了。
“秦迟,我之前小看你了,你知道吗,自从那次林妈妈被咸蛋糕齁到了,匆忙离开后,就对我,还有琪琪,态度疏远,林亦浓也是,你到底在她们面前说什么了?”
我其实还真没说什么,但聪明如林妈妈,经过我那日的提点,再去查挖衡山集团董事长之前的丑闻就会明白,陈熙月是小三上位,陆知琪还是她未婚先孕的女儿,遭人抛弃才就此堕落,林妈妈怎么会把单纯善良的独生子送入这样混乱的家庭。
“没有,只是讲了点事实而已。”我笑了笑,虽然没有求人的样子,但我知道,我也扼住了她美好幻想的关键。
陈熙月拿掉纸巾,就如拿掉伪善的面具,此刻才露出她真正丑恶的嘴脸,“你妄想破坏我们和林家的联姻,想自己代妹上位,你还太嫩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断绝和林家的一切联系,消失在我们的世界,这样每个月我可以借你一笔钱,但你要还,而且不会是医疗费的全部,你要自己出去赚钱,按照百分之五的利息来算,五年以后,等他们结婚了,你再连本带利还给我。”
“可以。”我回答得干脆利落,却把眼中失意的泪光,隐藏得很好。
“秦迟,你看我对你们母女多好,还给你机会让她治病。”
陈熙月雪白的爪子按在我的肩头,装出一贯和善的模样,“好女儿,你这么孝顺,我也很感动,所以你的婚事,我也会帮你好好物色的。”
她的眼神像毒蜂一般,瞬间蛰到了我的逆鳞。
“不用了,”我咬牙切齿,记忆深处黑暗的噩梦一股脑涌上心头,让我差点脚下不稳,“卖我一次就够了,还想卖两次么?”
“呵呵~”陈熙月摇摇头,哂笑着挥了挥她的驴牌手包,走向了病房门口,“学校那边呢,已经帮你办了退学申请,以后千万别让我再听到你和林亦浓有什么纠葛,不然你母亲……”
“我答应了,自然做到。”
但我已得不到她的回应,只有她阴谋得逞的尖笑声,还回荡在空旷冗长的走廊里。
我将一切未来与希望,都同女巫做了交易,换来我母亲延长的寿命。
五
面对去了S市却遍寻不到我的小林,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会困在这沿海的小城,和母亲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
我有时候会挂念奥斯汀,我知道小林一定会将它照顾得很好,可他还会偶尔想起,奥斯汀的主人吗?
没有,我没有再听说小林的任何消息,他也仿佛消失在我的世界。
灰姑娘没能让王子认出自己,但还有邻国的黑骑士能带她逃离。
我骑车去海边,嚣张的海风差点掀翻我的裙摆,但无人会再欣赏了,所以红裙子,我也束之高阁。
那无尽累积的债务账目,常常晃花我的眼,让我恍惚记起从前别墅香车的日子,连蛋糕的配方用料,都要称得一克不错。
可我最终也步了母亲的后尘,但母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和脱发,我又不得不把自己从自怜自艾的困境里拽出来,催促自己去打零工赚钱。
两百一天的护工我请不起,我只能在母亲睡着的时候出去,帮便利店站个晚班,由于日夜颠倒营养不良,我一头的乌发干枯变黄,有几次还险些因为低血糖晕倒。
拿不到大学毕业证,那些大公司我望而却步,我想我与林亦浓的沟壑,越来越深了。
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夜总会,年轻的老板财大气粗,顺便把隔壁的火锅店也买下了。
陈熙月又用医疗费要挟我去相亲,我不愿意,穿着高端定制的小洋裙去出席那灯红酒绿的晚宴,铜臭味令我恶心。
我顶着夜雨落荒而逃,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往那家夜总会老板的车前闯。
“吱——”轮胎由于紧急刹车,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出去很远。
“谁啊,大晚上的,想找死是不是?!”剃着圆寸的司机左眼下挂着一道寸余长的刀疤,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我骂骂咧咧。
“阿强,下车看看。”一道冷冽的声音划破夜空,传到了我的耳中。
这是我辗转了数个日夜,流干了眼泪,放弃了所有的自尊来求的人。
可我的身边,早就没有一个好人,我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穿着花衬衫叼着雪茄的高个男人从宝马的后车门里迈了出来,即便撑着黑伞,精致的牛皮鞋还是被风雨吹落了尘埃。
我斜坐在车头前面的一片水坑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喂,伤到了没有?”他掐灭了雪茄,扔到了身后尾随的保镖手里。
我觉得他今天应当是心情不错,才会这么有闲心关切被他撞到的人。
“周进,”我爬了两步,抓住了他的裤脚,留下染深的指印,“是我。”
他后面的人听到了,开始哈哈大笑,“每天这样借口来找我们老板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妹子你还是太嫩了点。”
周进没说话,探照灯似的目光将我浑身上下扫了一遍,眉头仍是疑惑,半天才憋出一句,“咱俩认识?”
何止认识,我简直牢牢记住他的脸,化成灰都认得。
“我是秦家的女儿,秦迟。”
他总算想起来了,下意识地要往后退,被我一把抓住了左小腿,没能真的退出步子去。
“秦迟,你比那时候漂亮太多了。”
他镇定了心绪,缓缓蹲下身,伞面遮上了我的头顶,手掌覆下来去拂走我鬓间凌乱的湿发。“就是头发不该染成黄色。”
直到如今,我仍对他的触碰如此抗拒和厌恶,可我想着病榻上的母亲,强忍着没有甩开他的手,“进哥,我是来求你的。”
他狭长的眼眸眯缝起来,像极了警惕的雪狼,“没听错吧,你们秦家当年凭着我们雪中送炭的过桥贷款,现在家大业大,还打着林家的主意,怎么大小姐沦落到要来求我这个二流子了?”
“陈熙月,你也知道那个女人的秉性,现在我妈得了白血病急需治疗,她更要变本加厉地迫害我……”
“好一出豪门大戏啊,啧啧啧——”周进挑起一抹邪笑,语气里是事不关己的看戏心态。
“那关我什么事?”他站起来,拍了拍刚刚被我捏皱的裤脚,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进哥,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眨眨眼,几滴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混进满脸仓皇的雨水中。
路边有一丛栀子花,在越来越大的雨势里,渐趋凋零,显出凄惨的美来。
周进走过去,颇有闲情逸致地嗅了一下,口中感叹着好香,下一刻就转身回来戴在了我的发带间。
“秦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你家以前的花园洋房里,你戴着栀子花环,漂亮得像只小精灵。”
“别哭了,小可怜,”他瘪着嘴学我委屈的样子,曲起手指来刮走我的泪,“你知道,对于你,我是不可能那么绝情的。”
我被周进抱进柔软的车后座时,他的保镖和司机都惊得目瞪口呆,“老板,你不是从不对女人负责么……”
“你不懂,秦小姐,是例外。”周进对于他们冒昧的探问并不生气,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从包里掏出纸巾来,给我耐心地擦脸擦头发。
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丰富食材的我,拼了命地吃羊肉卷肥牛卷,差点把嘴巴烫出了泡。
“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淋雨成这样,从前那么斯文,现在吃饭跟饿狼似的,看来陈熙月的确亏待了你。”
周进翘着二郎腿,在一旁专心地注目着我狼吞虎咽,指尖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动着,“可惜啊,这世道就是,咱这些坏人啊,他过的比别人好。”
“周进,你这火锅店真不错。”我一边夹着虾滑,一边笑着对他夸奖他的投资。
“袖子袖子——”周进一脸嫌弃地拦住我伸出的左胳膊,帮我卷起了薄纱的泡泡袖口,“还有,你叫我什么?”
“哦,进哥。”我放下了筷子,点点头,装出端庄拘谨的模样来。
“晚上你去我家里睡还是怎么着?”他拿起湿巾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残渣,见我突然恐惧的眼神后又补了一句解释,“放心,我晚上不回家睡,我约了妹妹蹦迪的。”
“你送我回医院吧,我妈晚上不能没人照看。”
我招来服务员想打包剩菜带回去明天跟我妈吃一顿,被周进按住,叫服务员重新做一份打包。
“我送你,但你妈不会见到我跳起来打我吧?”
他嬉皮笑脸地揽着我上车,我嘴角的笑容微滞,“你别管她,能救她活命,她还能不感谢你。”
“我还没说要帮你呢。”车子拐弯时,他突然这样在我耳边说,语气特别生冷。
我心里瞬时凉了半截,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进哥,你不能这样耍我吧?”
“帮你不就是跟陈熙月结梁子么?”他凑近我,嘴里的烟味仍未完全散去,一口热气哈得我头昏脑胀。
他说得对,平白无故地,干嘛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衡山集团董事长夫人呢?
我懵在那里,长久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
或许,这世上的人就是这般,一心为己,我看错了周进。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只送我到医院门口,什么许诺也没给我。
我走了两步,他又蓦然冲上来,看似是贴面礼的告别,其实他是在我侧脸上亲了一口,在我发火之前,他摊开手倒退着说,“秦迟,一顿火锅换一个亲吻,不过分吧?”
“周进,”我回过头,眼里射出怨毒的光,“你太无耻了,和从前别无二致。”
跑上楼梯后,我立马去找了卫生间洗脸,我憎恨他留给我的,所有的屈辱印记。
——————6.16更新,黑化女主已上线,小林肥来啦————
六
2018年,金马奖的最佳女配颁给了《血观音》里十四岁的文琪。
于别人而言,那是电影,于我而言,莫如司空见惯的真实。
我的相亲对象从比我大五岁到大十五岁,无一例外,都是官商富贾,陈熙月还真是不遗余力呢。
不过,之后周进隔三差五寄过来的红玫瑰,吓走了那些“追求者”,陈熙月气急败坏,却又查不出来是从哪儿寄出的。
“听说你最近找了新男友?”陈熙月不可置信的目光环视着我一身的名牌,连同债务,也一并提前偿还结清,“看起来蛮有钱的,你傍上了大腿。”
“哪里,怎么比得上您专傍有钱又有家室的土豪呢?”我整了整自己脖子上戴的巴宝莉围巾,不经意地挑起了唇角。
“别得意,以后你休想再从秦家得到一分钱。”
这威胁令我觉得可笑,对着她悻悻离去的背影,我高喊道,“陈阿姨,别忘了,你和你女儿,都不姓秦,而我姓秦。”
蠢货,在我眼里,陈熙月母女就是十足的蠢货。
这个断定很快会得到验证,在此之前,我的母亲发生了意外。
在她病床前守了两年,她还是撒手人寰,死因很离奇,是新冠肺炎感染,长期的血液病折磨已经让她丧失了绝大部分免疫力,她没能挨过这场席卷全球的疫情。
我一直很想知道,到底谁进过我母亲的病房,给她换了新冠感染者的口罩。
走廊的监控录像那天正好坏了,从医院大门外的那处摄像头,可以看到陈熙月和周进都进来过。
陈熙月说是来探望,周进是来找我。
会是谁呢,我不清楚。
葬礼的那天,不能有大规模的人员聚集,只有我和爸爸,以及假惺惺的陈熙月来参加了。
周进的兰博基尼停在墓园门口等我,天空灰蒙蒙一片,凄凉的雨丝细碎地落下来。
我一身黑裙,发带边别着一朵黑玫瑰,戴着黑纱手套,举着一把黑伞。
周进总说我皮肤白,他那天对我的印象就是,好像地狱的巫女带着邪恶的火焰,遍体苍白地回到人间。
他记错了,是我从人间坠进了地狱。
父亲苦着一张脸,陈熙月用手帕拭泪,而我,面无表情。
“迟迟,跟爸爸回家吧,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妈妈,让你受苦了。”
“不了,周进的车还在等我。”
我想秦书衡的表情,在目送我坐上周进的后车座时,一定灰败到极致,因为我们都知道,周进未成年时,就是个混世魔王。
对了,陈熙月白皙的颈项上还挂着一串铂金项链,临走之前,我瞥了一眼她锁骨上垂放的银色十字架,问了一句,“您信基督么?”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微挑了眉。
“就是告诉您,圣经新约有一句话——
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我很高兴,她的瞳孔那瞬间在颤抖,她害怕了,心里想必是恐惧极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泥土盖上了我母亲的棺椁,也封存了我最后的良善。
车子开往周家海滨别墅的路上,我对着小化妆镜涂上了鲜艳的口红,可脸颊仍没什么气色。
周进在一旁支着脑袋,用欣赏的语气说,“你真好看,不化妆也好看,不过,今天可是你母亲的葬礼,果然,好看的女人都是铁石心肠。”
“进哥,”我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无比纯真的笑容,“以后,你会养我的吧?”
他的眼神有半分钟的凝滞,仿佛是被我的声音蛊惑了一般,从我的鬓边摘下了黑玫瑰,低眉轻轻吻了一下,“当然了,我的小玫瑰。”
“不过,玫瑰花可是带刺的哦。”
“无妨,我皮糙,不怕扎手。”
七
衣食无忧以后,就该是抢回小林了。
我听闻两年间,上了大学的陆知琪整了容,还参加了动漫社,看她朋友圈的照片,浓妆艳抹,我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但在林亦浓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上,陆知琪对他表白了,甚至拜托别人要他的联系方式。
看来,林亦浓还真的不喜欢她,不过,他喜欢打网球。
我回到曾经读大学的城市,混进了他们学校,想去看他一眼。
爱运动的男生总是阳光帅气的,隔着网球场的铁格网,我一眼望见穿着亮黄色网球服白到发光的林亦浓。
他浑身已被汗水浸透,肌肉的线条更加欲盖弥彰。
长高了,这小子,比曲向楠似乎还高。
但长相比曲向楠精致,那是肯定的,脸庞褪去了婴儿肥的稚气,强烈的荷尔蒙从那尖利的喉结处散发出来。
20岁,正是人一生中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白色的运动发带,好像印着英文字母,我看不真切,用手机聚焦去拍,居然是“ROSE”这个单词。
他没有忘记他对我的许诺,果然是个好小孩,那么,应当有奖励。
我在他放衣服和包的长凳上留了一瓶依云矿泉水,还将纸巾折成玫瑰花缠在瓶颈处。
只要他有空去打网球,就会得到这样一瓶水,散发着玫瑰花香气的矿泉水。
终于那天晚上,我见到球场上他的东西,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我以为是他去上厕所了,就继续如法炮制地放了一瓶冰水。
“迟迟,是你吗?”他手里握着一颗网球,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了我一大跳。
我不敢回答,也不敢回头,拔腿就跑。
“迟迟!”他的手伸上来,想抓住我,却只来得及勾住我辫子上的红色发带,轻轻一扯,便如花瓣飘落,我烫卷的长发海藻般披散下来。
我听到他更急切的追逐,提着裙摆随便选了一个逃离的方向。
可我不太了解他们学校的构造,没跑多远,就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脚步声渐传渐远,眼前的黑暗往更深处弥漫。
巷子里寂静得可怕,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也许今天是我的失误,忘记带手机了。
如果在这里被人拖走,也是不会被发现的,毕竟是监控的死角。
我脑中涌动着电影里不好的情节,却没想到下一刻会被应验。
“啪嗒——啪嗒——”
身后突然响起了网球砸在水泥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就像座钟报时的钟摆。
仿佛敲在了我的胸口,心脏一阵骤然紧缩,猫和老鼠的游戏,终于该有个结尾了。
我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只看到冷白的路灯下,一条瘦长的黑影离我愈来愈近,直至完全遮住了我的影子。
“姐姐,还想跑到哪儿去。”
是林亦浓的声线,因为太特别了,轻易可以辨出。
而此刻,是冷冽中带着隐忍的怒气。
“你认错了。”我否认道。
“没有,你就是秦迟。”
我不喜欢这么聪明的小孩,那样就没意思了。
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一把推开他,转身继续往反方向跑。
“砰——”
沉闷的撞击声乍然刺破静谧的空气,一颗网球从我鞋边滚离,我的脚踝痛到几乎失去知觉。
扑通一下,我摔倒在地,沙沙的运动鞋跑步声追过来,高大的阴影转瞬就笼罩了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手捂住受伤的脚踝,疼得咬住嘴唇。
“迟迟,是不是很疼?”他跪下来,拽过我红肿的脚腕,又是吹气又是揉,“对不起,但我不能再让你像梦里一样,变成蝴蝶飞走。”
虽然我应该装出十足的委屈,可我忍不住在心里笑道,小家伙,姐姐可不是蝴蝶,姐姐顶多算是吸血的蚊子。
“林亦浓,你下手忒狠了。”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触感是非常紧实的肌肉,顿时生出一丝怯懦。
所以我打算收回手,却已然被他紧紧抓住胳膊,“姐姐,你下手太轻了。”
我最讨厌别人激我,那瞬间不服输的劲头占据了我,使我不顾形象,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却丝毫不动怒,“真疼,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林亦浓,你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礼貌一点,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使劲甩脱了他的钳制,白嫩的肌肤上已留下了通红的指印。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瞪圆的双眼充满了怒愤,“四年了,秦迟,你躲我四年了,从那个高二暑假开始,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看见你了。”
“我没有躲你……”我心虚地压低了嗓音,也垂下了眼眸。
不过,我并未得到他更多的责备,他也不想表现得如同一个怨妇。
林亦浓一直都是那么高傲,从未改变过,所以他不会再诉说任何的思念。
沉默无言中,有一双修长的手穿过我的发丝,用红丝带将之重新绑好,不知怎地,我突然就回想起了,他帮我整理裙子背后绑带的一幕。
那时,我就曾心神荡漾,他似有若无的触碰,虽若蜻蜓点水,却在勾引最深处的骚动。
我对周进就没有这种感觉,只有恶心想吐,还好,周进有许多好妹妹,对我并无什么“性”趣。
分神的时候,林亦浓的指尖已经抚上了我的唇瓣,我无意识地侧过脸,正好碰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嘴唇。
月光皎洁暧昧,两人深重的呼吸纠缠在了一处。
“迟迟,”他吞咽着喉结,嘶哑的嗓音已是压抑到极致,“我可以,吻你吗?”
这便是林亦浓的优点,再情不自禁,也能有所克制地先征询同意。
“小林,你喜欢我么?”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梁,猫咪似的窝在他怀里撒娇。
“难道姐姐看不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
“第一次见你。”
“那我那天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唔——”
我原本是想叫他夸夸我最喜欢的赎罪同款绿裙子,奈何他嫌我废话太多,舌尖早已钻进来堵住了我的唇齿。
小别四年,要不是在校园里,我感觉他能吃了我。
但最后还是被他“绑架”去了酒店,不过什么也没发生。
林妈妈教子有方,婚前不能动女孩子的。
可循规蹈矩的好小孩我可不喜欢,我应当尽情地引导他,沉溺进温柔的欲海。
这样,他才能心甘情愿地,做我的裙下之臣。
我想叫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
————————7.5更,呜呜呜小林一瞬的迟疑便是错过——————
八
陈熙月如此恶毒,剥夺了我的家庭,财富,爱情,乃至学历。
而这些东西,我要一样样拿回来,还要她失去一切,加倍奉还。
如果想站到陆知琪他们的世界里去,我就必须有本科学历。
我这样告诉周进,他很爽快地帮我租了一间九十平的套房,地址是我定的,就在小林那所学校隔壁的小区。
周进一直以为我是想考进那个学校,而不知道我是故意想离林亦浓近一点。
我租了大四实习的学生的校园卡,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同色系的发带,去图书馆自习。
这样引人注目,怎么能让小林坐的住呢?
他也变得格外热爱读书,哪怕只是刷手机,也一定要与我坐同一张桌子,以赶走那些追逐我的目光。
“姐姐以后可以不要这么耀眼地出现在我学校里么?”他满是怨念地瘪起了嘴,秀白的指尖用钢笔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怎么?”我从书中抬起眼,挑了下眉说,“这么霸道,穿衣服你也要管?”
“可是姐姐这样,别说是我,这整层楼的男生还有谁能好好学习。”他凑近我,在我耳边呵气道,“再说,姐姐最美丽的样子,只能让我采摘。”
“小气鬼。”我的食指勾了勾他小巧的下巴,合上书本指在他胸前,“这本数学题里不会的我划出来了,把答案写好,明天给我讲。”
“姐姐~”他的手掌宽大,轻易拦住我正欲离开的身影,握着我的手腕,黑漆漆的瞳仁专注地仰望于我,“难道隔了这么久,你回来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当你的老师?”
“不可以么?”
我微俯下身,自觉胸前的弧线透出领口若隐若现,发梢也随之拂过他泛粉的面颊和滚尖的喉结,“林老师,你不想要我这个学生么?”
他眯了眯眼,仿佛被花丛的艳光迷住,半晌眸色才回复清明,挑起锐利的唇角道,“迟迟当然会是聪明的学生,所以,补课费也要按时交。”
“这个当然有,”我从包里抽出一张健身卡,轻轻插进他的镜框与鬓边的缝隙,“在你学校对面的健身房,我办了两张卡,这张给你用。”
“怎么?”他微微睁大了瞳孔,似有丝不可置信,“姐姐对我的身材不满意?”
“别瞎说,”我将食指抵在他的唇边,柔软触感令人有一瞬的晃神,“我可没见过你的身材。”
临走的时候,我背着手侧过身,对他留下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周六晚上七点,健身房等你哦!”
然后一边走的很慢,一边假装用化妆镜补妆,镜面反射的余光里,我察觉到林亦浓尾随过来的危险眼神。
那时我还没明白过来,高级的狩猎者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林亦浓并不是傻白甜,更非温顺的小绵羊。
可我还自以为是自己的手段高明,毕竟谁能对送上门的温香软玉坐怀不乱?
第二天林亦浓满课,我在他宿舍楼下等他的室友帮忙还我的数学作业本。
他的室友依然是个阳光帅气的男生,但比之林亦浓,还是稍显逊色,我对他道谢的时候顺便开了句玩笑,“林亦浓是不是上了大学,学习上反而放松了,图书馆看书都坐不住。”
“啊?”他的室友对我的描述表示分外震惊,“怎么可能啊,小林是我们专业第一,公认读书最认真最专心的学霸啊,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哦,也许吧,那就帮我带句话,嘱咐他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我的反应很快,立马就搪塞过去了。
打开作业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十分详尽的解题思路,那么优美的正楷钢笔字,仿佛是将鹅毛的笔杆从我心头拂过。
原来,不是他不认真看书,而是我让他分了心。
本来应该有负罪感,可却带着一种窃喜,就好像想偷枪的贼,突然发现枪膛里已为自己全身而退准备好了子弹。
我并未意识到,这个看似小家伙的年轻人,其实一直只是想做保护玫瑰的手枪而已。
九
健身房里,热气熏天,俊男靓女,青春的荷尔蒙在汗水的气味里交融。
这是撩拨彼此欲望,捕捉艳遇的绝佳场所。
我在瑜伽房里打坐冥想的时间很长,并没察觉到靠近过来的雄性气息。
等我脑海中幻想出来的城堡花园被人闯入的时候,我睁开眼才发现有力的臂膊贴着后背穿过了我的腰间,牢牢锁住了我。
“迟迟……”可怜兮兮的语气从耳后传过来,“我好想你,好几天你都没来图书馆。”
“上次那题目我还没消化完,而且前两天下雨,我就想在家里自习吧,省得打扰你。”
“打扰,怎么会是打扰呢?”
我扭过头,气息呵在他的鼻尖,嘴唇也随之荡过去,声音稍显沙哑,“你真不觉得是打扰?”
其时房间内升高的温度早已抽离了他的理智,他的目光盯着我若即若离的唇,哪还有什么心思同我纠结这些小事,“只要姐姐肯疼爱我,为姐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男人在亲昵时,最会说奉承的话,但未必就是真心。
因为我不能指望着,被包围在新鲜花丛中的林亦浓,可以四年都等着我,都喜欢着我。
但未等我去厘清其中有几分真心,他的吻便急迫地贴了过来,骨节修长的手腕从后面挽住了我的后脑勺,不让我有躲闪的机会。
一股薄荷糖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我惊得睁大了眼,听到他口齿呜咽地探问,“好吃吗,姐姐?”
思绪骤然穿过时光的隧道,瞬间回到了那个下午,在那个家里,他喂我吃“白色恋人”巧克力,那时空气里的暧昧氛围几乎比巧克力酱还要浓稠。
“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我回答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轻笑起来。
仿若昨日重现,一切似是物是人非,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我就知道,迟迟心里也是一直装着我的,从未忘却。”
他的眼睛里闪起了碎钻般的光芒,笑起来弯成了一道月牙,“我的等待,一定值得。”
“小林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可爱的小家伙,当然不能忘了。”
我的舌尖主动去逢迎他的探索,来加深这个吻,因为,彼此印证的心意比什么都难得。
那之后,我们在S市,山高皇帝远,躲着秦家林家,一起做了许多浪漫的事,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
在健身房帮他做仰卧起坐,坐起来一次奖励一个亲亲。
在游泳池里拉着手,像两条鱼一般遨游。
去体育馆,他教我打网球打棒球打台球,把他所有的爱好分享给我。
在江边兜风,站在栏杆旁看空旷的江景,数天上的星星。
我指着一对大小星星,告诉他,“你看,那颗小的是我,大的,大的是我妈……”
酸意从鼻腔里漫上来,我永远记得妈妈每次做好的蛋糕和点心,第一口都是给我尝,每次生日都是妈妈亲手准备奶油蛋糕。
她是单纯的人,单纯到爱情充盈了她全部的生命,所以最后被利用完了,就惨遭抛弃。
因为她刚博士毕业时丧父,庞大的家业被其他堂兄弟们分拆,是我爸帮助了她,也诱骗了她,她自己也这样说,靠她自己,守不住财的,她只适合做个小公主,嫁人了就做全职太太。
她的人生轨迹于我,是惨痛教训,我绝不重蹈覆辙。
可是,当时在墓前没有哭出来的眼泪,此刻突然泄洪一样喷薄出来。
“亦浓,你知道吗,以后我都只能从天上看见我妈妈了。”
何其有幸,当我最脆弱的时候,总还有人陪伴。
小林没说话,一手替我抹眼泪,一手穿过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我花了妆的脸靠在了他的白色卫衣上,但他只是用力地将我按在他坚实的胸膛,听到他江涛般的心跳,甚至他喉咙里的哽咽。
“迟迟,那个家对你不好,我都知道,我早说过,你还有我的。”
“小林,我们结婚吧。”我呜咽着说,其实非常模糊不清,也并没打算真的让他听见。
只是我憋得太久了,最近每个夜晚辗转反复,我实在等不了长久的试探。
时间有限,我自考本科已经通过了,周进近来偶有打电话来问,“拿到学历证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结婚?”
周进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我非常清楚,这也加重了我的急躁不安。
周家和林家,我总要攀住一个。
所以我不得不摊牌了,但很多事,急于求成反而不成。
“什……什么?”林亦浓想是朦朦胧胧有听到结婚的字眼,金色的镜框下是分外震动的浓黑瞳孔。
其实我是捉摸不住他心思的,因为我也使过手段,在床上撩拨,但他可以抚摸亲吻我身上的每一寸,却永不突破最后的底限。
我明白,他想做个干净的人,也望我如他所想,那般纯洁无瑕。
“我说……”我擦干眼泪,抬起头,心绪突然特别平静,语气也特别镇定,“结婚,你敢吗?”
仅仅是那一瞬,我感知到了他指缝的松动,便知道他心里也是不坚定的。
男人果真都是这样,嘴上一套,行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见他翕动着嘴唇,却迟迟没有答复,我就不让他为难了,“算了,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我还不一定嫁呢。”
不过,我甩开他的手的时候,却是冷漠的,纵使嘴角的笑意依然残留着体面。
当我快走远时,他终于开了口,“迟迟,我只是还没想过结婚的事情,因为我还没毕业呢,我眼前能想的,只是去争取保研的名额。”
林亦浓还是可爱的,因为他真的很诚实,这点比大多数男人强。
要是满口答应最后却做不到,那更伤人,因为杀死一个人的,总是希望。
晚上回去以后,我就给周进回了电话。
他那边很吵,想是在夜场灯红酒绿,不过我已经习惯,并不在乎,听到他略显沉稳的声线时,我的胸口就堵得慌。
“哟,秦大小姐,终于想起来给我主动回个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要毁约呢。”
“不会的,我向来一诺千金,下周三回来,记得给我订票。”
“遵命,周太太!”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那头敬礼的样子,一定十分滑稽。
挂完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黑暗里,默默抽完了一支烟。
跟周进在一块呆久了,他抽烟喝酒的习气,多少沾染到我身上来了。
烟雾缓慢地消散,我恍惚又看见了我和林亦浓在酒店的大床上亲昵的画面——
十
那是七夕节的时候,他订的房间。
我进去的时候,遍地烛光,而他靠在露台边,白皙俊美的面孔半明半昧,一时分辨不出那是天使还是魔鬼。
他走过来,抽走了我脖子上的爱马仕丝巾,在我惊奇的目光中,打了个响指,手再从我耳后折回来时,丝巾散落,出现了一枝玫瑰花,新鲜到还带着露水。
“你……还会变魔术?”我从未见过林亦浓如此浪漫的一面,尽管我一直知道,他的气质总相似于欧美名著里的英伦绅士。
“我会的,还多着呢。”他朝我眨了下眼,将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凑近我,“闻一闻,香吗?”
我顺从地低下头嗅了一回,的确芬芳馥郁,“很香,就是少了点。”
“迟迟,你错了,”他捧住我的脸,如同端详一朵真正的玫瑰花,“这是我从一片花园中选出的最好一枝,最好的玫瑰,一朵便足够。”
“是吗?可是,玫瑰扎人,”我反客为主,猝不及防地将他推倒在床上,被子皱了,一角显露出几片花瓣,而我的牙齿已经咬在了他脆弱的喉结处,“还咬人。”
香薰蜡烛的光星星点点映照在我们身上,仿佛流动的银河。
我望着他线条流畅的鼻梁和下颌,还有那浓密如蝶翅的睫毛,和那黑曜石般深邃的黑眸,确实有些心醉神迷。
林亦浓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少年,第一次见面,我就在心里有了这个定义,而后四年,没有别的人能打破。
但我沉迷于欲望时,欲望也在凝视我。
林亦浓的喉结滚了滚,我能听见清晰的吞咽声,随后他咧开嘴笑了,露出可爱的尖利的虎牙,翻身上来压住了我,“姐姐咬人不疼,我咬人才疼。”
于是他果然在我的脖颈和锁骨上,噬咬出几片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点。
我感觉到刺痛,又不是很痛,人色令智昏的时候,很难运用理智,分辨痛与快乐的界限。
浓烈的亲吻缠上来,我好几次想推开,双手又被他按在头顶,纤细的手腕几乎要被捏断。
“轻点儿,小家伙。”
许是我的眼神语调,早已沾染了媚态,在他听来,更是撩拨猛兽的高招,情潮只会一波比一波更汹涌。
薄薄的吊带裙本就没多少衣料,这下几乎被他撕成破布,晦暗中我们就像两头白到发光的小鹿在搏斗,我的身上基本无一处能幸免。
但最后还是没有,他太有克制的毅力了,哪怕山洪爆发只剩一线,也能抽离神智,选择去淋浴间浇灭心头业火。
“为什么?你不敢?”我裹着酒店的浴袍,靠在淋浴间门口追问。
“迟迟,你是衡山集团的千金,可不是随便的人,我也不是。”
我不知他的真实意图,只觉得这小孩实在是难对付。
露台上准备了红酒,我倒了一杯,心里憋着气,就不作声地吞下肚。
他出来以后,浑身都冒着凉气,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残留的水珠缀在他的睫毛和鼻尖,犹如果园里待摘的石榴,面上还浮着红晕。
偏偏这时,他霸道起来,不肯让我喝酒这么凶,把我的杯子夺走,将剩下的酒喝完了,我不高兴了,站起来想要去抢酒瓶,却扑了空。
“不许这么喝,会醉的。”
“要你管,”我扯着他的浴袍衣领,差点给他扯掉,最后撅着嘴要求道,“你喂我。”
“好,我喂你。”
他装作抿了一口酒,我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凑上去到他嘴里去寻,他却早咽了下去,可残留的酒味仍是酸甜,我就吮吸着不肯松开。
不多久,他的呼吸又粗重起来,不得不红着耳朵推开我,“姐姐不要再这样欺负我,洗冷水澡也怪冻人的。”
我自己也理亏,不好再这样“胁迫”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家伙,便转身躺到了一床香气四溢的玫瑰花瓣上。
晚上他都不敢抱着我睡,看他忍得那么辛苦,我于心不忍,就贴着他笔直结实的脊背,时不时似有若无地蹭一下,一直胡闹了一个小时,才因为太困而终止。
熟睡中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一夜都没睡着,撑着半边身子,就这样看我看到了天亮。
没有那么快吃掉我,也是他意志力顽强,要放长线钓大鱼。
而我后来才知道,他的人生还有“前途”二字,我未必是那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暂时没想好结婚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刚刚二十,很多责任他还担当不起。
所以,我最后狠了心,在约定好要陪我过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连夜坐飞机回去了。
这样就是周进给我过生日,还请了假惺惺的衡山集团董事长夫妇,公布要订婚的事情。
我看到陈熙月笑容满面的伪装下面,是咬牙切齿的妒忌,可惜这一次,周进可不会买她的账。
为了修复和我的父女关系,秦书衡纵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周进这个“混小子”,也勉强表示了同意。
毕竟周进的父亲是银行行长,怎么着当初在衡山集团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时,也是给过援手的,与周家结亲也不算亏。
只我们在这边敲定订婚仪式细节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远在S市的林亦浓,却抱着99朵玫瑰,揣着一枚卡地亚的钻戒在等我。
他后来还是做好了决定和准备,可是他已错过了我给的那次机会。
很多事情,真的是覆水难收。
————当当当,男二和女主的前情来了,希望大家别倒戈,周进是真的喜欢女主,却也是真的坏人————
十一
周进同我订婚,在我看来,一直都是一场交易。
陈熙月母女带着一帮保镖气势汹汹地冲进医院的那一天,我以为周进会袖手旁观,他表面油嘴滑舌惯了,但他最终没有。
当时我借着周进摆脱了陈熙月的挟制,背后的所依仗的“金主”到底是谁,她疯狂地想要挖出来。
可周进是个聪明人,火锅店一别之后,他就没有再露过面,名牌的鞋子包包丝巾,都是匿名从不同的快递点寄给我。
林家再度拒绝了她试图撮合陆知琪和林亦浓婚事的打算,她不得不把阴谋算计摆上了台面。
于是好不容易我能和我妈过上消停的日子,陈熙月又要来搅毁这一切,只因为她再度向林家推荐自己的女儿和林亦浓相亲时,林家伯母说,他们希望和名分正统门当户对的女孩结亲。
这对不姓秦且生父无踪的陆知琪来说,无异于最大的羞辱,但陈熙月不敢得罪林家,便要把这份羞辱百倍施加给我们母女。
那天下午本来天气不错,我靠在住院部后面草地的长椅上晒太阳,周进正给我打着电话——“秦秦,今天的玫瑰花给你挑束黄的好不好?”
他那边是高尔夫场上的击球声,我想他可真够有闲心的,这时候还要顾着给我挑玫瑰花。
阳光晒得我昏昏欲睡,便随口应着,“好……”
突然门口那里传来一片喧哗,一批戴着口罩的黑衣男子,跟在一个雍容窈窕的身影后面,强闯进了住院部大楼。
我的左眼皮跳了一下,赶紧挺起身跑进了楼里,在楼梯拐弯处,见到了一条白裙子的残影,几乎一眼可以认出,那就是陆知琪。
也就是一瞬间,我全身的毫毛都竖立起来,就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小豹子,必须站出来保护我的母亲。
我到达病房时,只看到一帮西装革履的壮汉在门外排了一走廊,不带任何犹豫,我冲进去,推开想“嘘寒问暖”的陈熙月,挡在了我妈病床前。
“哟,迟迟,怎么现在才来啊?金主那边走不开吧?听说你退学了?真是可惜啊,你爸爸也很失望,家门不幸啊!”
陈熙月的目光笑意中种满了毒刺,绕着我上下打量,仿佛默认我就是卖身的外围女。
“陈阿姨,看您这样子,是没给琪琪妹妹找到一个好金主,才这么气急败坏吧?”
我咬着牙,挑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毫不示弱。
陈熙月最在乎的就是她女儿,我的话简直是动了她的软肋,她精心妆扮的面容转瞬就变成了可怕的巫婆,红一阵青一阵,眼下肌肉都在发颤。
“秦迟,你这么得意是不是?既然如此,你母亲的债务也即刻还上吧,这样我还高看你一眼。”
“债务?还有什么债务?”
我早知道她兴师动众,是有备而来,却未料到她早前的算计,现在终于都铺成了一个个逼我跳入的陷阱。
“难道你不知道?”她挑起柳叶细眉,一副惊讶的模样,从手包里掏出一份公司的借款协议,“五年前你母亲曾占股的红枫叶集团被查出财务作假,市值跳水,资方撤资,资金链断裂,我们衡山集团是最大的债权方,破产清算以后还有一千多万没有还上,你二叔出具了这份协议,约定五年后连本带利归还。”
“我二叔?”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妈,她身上缠着管子,激动地摇着头,便试图据理力争,“那关我妈什么事,我妈只是小股东而已,公司破产也是受害者好吗?”
“可能你还不知道,两年前,”她得意洋洋地掏出另一份遗嘱复印件,“你二叔把这份遗嘱交给我们,上面说明的很清楚,钟文钟雅堂兄妹于你外公死后,共同继承红枫叶集团的股份,同时也共担集团的债务,而且你二叔出任法人,所以按照股权份额,怎么着你们也应该偿还百分之二十六的债务。”
“你!欺人太甚!”
纵然我早听闻我那帮堂叔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也老早脱离红枫叶集团自立门户,可眼前这白纸黑字的火坑,简直是要我们母女的命。
周进已经帮我还了一百多万的医疗费,我无论如何不能再空口找他填这无底洞了。
如今我形单影只,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面对这一切,哪怕只是找个律师,也做不到,更无法求救于林亦浓的父母。
脑子里面嗡嗡作响,我再有些小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只如蝼蚁,陈熙月现在想碾死我,轻而易举。
“好女儿,其实后妈难当,我这么多年不也对你好着么,你还是对我充满敌意,我不是来要为难你的,只是希望,你能在生意场上,帮帮我们秦家的忙……”
陈熙月果然不是为了来要钱,只是为了再度把我操控于掌心之中,任由她摆布我的青春美貌,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我的指甲嵌进手心,只恨自己无能,眼下面对她们的咄咄逼人,却手足无措。
先兵后礼,击溃了我们第一道心理防线以后,她还要她女儿来给第二个软刀子。
“来,琪琪,把东西给阿姨送过去,也算替你姐姐尽点孝心。”
陈熙月指使她女儿拎过来一盒长白参和冬虫夏草,看着倒是珍贵,谁知又岂非另一个圈套?
我妈亲眼目睹陆知琪鸠占鹊巢,光鲜亮丽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富家千金,走过来倍显“礼貌教养”,便气得浑身颤抖,浑浊的嗓子咳得要命。
“不要,你走,走……”她将陈熙月母女送的保养品摔在地上,指着门口嘶吼,“你们都走!”
在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矜贵的女人面前,指摘她如今的落魄与疾病缠身,羞辱性是致命的,我无需感同身受,仅仅是旁观,便已心如刀绞。
“妈妈,阿姨把我们的东西扔了,呜呜呜——”陆知琪一如往常地会演戏,两只和她母亲一样狭长的眼睛眨了眨,便挤出几滴“可怜”的泪来。
“别哭了宝贝,是我们不好,没见识过有其母必有其女,倒不必去同她们计较。”陈熙月怜爱地摸着陆知琪的头,言语间字字夹枪带棒,这一回居然却打在我妈身上。
“陈熙月!”我实在忍不了了,冲上去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地质问,“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啊,不许动我妈妈!”陆知琪尖叫着要扑过来救她妈妈,也惊动了外面的保镖,他们冲将进来,把小小的四方形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被暴力扯开,推搡在地,陆知琪红着眼睛上来踢了我一脚,高跟鞋跟打在我的尾椎骨,疼得我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但我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去反抗,使劲拽着陆知琪的长纱裙摆撕扯,直到刺啦撕出一个大裂口,露出了她的半截大腿。
震耳欲聋的哭叫声回荡不休,陆知琪羞愤地逃出了病房,陈熙月终于也放下了“端庄”的假面,肮脏的词汇一股脑喷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我。
“一对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把钱还上,不然以后我让这些人天天来你们病房门口,从早到晚盯着你们!”
果然,臭婊子这个词是她教给陆知琪的,我没猜错。
陆知琪年少无知,口无遮拦,不值得计较,尽管陈熙月在父亲面前总是装出很有教养的模样,却正应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陆知琪变成今天这样骄纵惹人厌,都功归于陈熙月的“精心培养”。
“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
“好啊,顺便连法院一起叫来,我送你妈去坐牢!”
陈熙月一点喘息的空间也不肯给我们,步步紧逼,只恨不得要把病床上的我妈当场气死。
“咳咳咳咳——”我妈本就见不得陈熙月,如今她这般蹂躏自己女儿的自尊,顿时气血上涌,差点喘不过气背过去。
“妈,妈!”我从地上想要爬起身,可是后腰疼得直不起来,只能把手伸上床握住我妈,屈辱的眼泪从我的眼角四散奔流。
我多希望现在有一个天神降临,顷刻拯救我们母女于水火煎熬。
甚至不需要是神,是谁都行,我什么都愿意为此付出。
于是周进出现了,在门外走廊,他举着寒光闪闪的高尔夫球杆,指着陆知琪,迫使她退了回来。
那时面对着满屋子的“恶魔”,他单枪匹马,还捧着鲜花。
看到他熟悉的那张脸,还有那梳好的斜背头上垂下来的几缕碎发,我心里那口恶气突然松了出来,便再也没有任何支撑,靠坐在床头柜的脚边。
他的皮鞋穿越过陈熙月他们的重重阻碍,哒哒地朝我走过来,一束黄玫瑰降落在我眼前,还喷着夏日清新的海盐香水。
“秦秦,答应你的花。”他的表情散漫而认真,唯独眼中掩藏了一分怜惜。
此时我也顾不得目瞪口呆的陈熙月母女,对他扯起有气无力的牵强笑容,“进哥,今天还亲自送过来。”
“你手机电话没挂。”他的双臂穿过我的腋下,扶我起来时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这才想起刚才太匆忙想解救我妈,居然让周进几乎完全旁听了这场一败涂地的对峙。
我和我妈,就是成王败寇里的后者。
“你是……”周进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刺了陈熙月的眼,以至于她一时都忘了撒泼。
“我叫周进,本市最大的那家星火KTV是我开的,没记错的话,陈夫人您应该去过,以后可以常来。”他微躬了身,皮笑肉不笑地对她们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他没有称呼陈熙月为秦夫人,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只察觉到他拥着我肩膀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似乎在说——别担心,我来搞定。
大概陈熙月突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嚣张的纨绔子弟,如今人模狗样地伫立在她面前,从前不得不低头的尊敬一直延续到骨子里,“原来是周少爷,令尊身体都还好吧?”
毕竟曾受过周家贷款的恩情,即便陈熙月眼神里掩不住地瞧不起,可言谈上仍不敢太过得罪周进。
“托您的福,您大概不记得了,我妈生我妹妹时就难产死了,我妹妹也没了,家里只有一个小老头,目前还耳清目明的,刚升了职,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呢。”
“是是是,那就好。”陈熙月的神色更低微了几分,眼神扫到我身上,又衍生出了妒忌,“秦迟,你倒还挺会攀高枝的。”
我一下就明白,陈熙月肯定要出去宣扬我傍了周家少爷这个金主。
“我……”
我还没出口反击,周进就更亲密地搂住了我,依旧是嬉皮笑脸地说,“瞧您说的,您搞反了,是我高攀了,秦迟她是衡山集团唯一的正牌千金,我呢,只会灯红酒绿做点不入流的小生意,这不,每天得送束玫瑰花讨她欢心,不然人家觉得做我女朋友太掉价了。”
“女朋友?”陈熙月的反应比我还大,像是听说了天大的笑话,因为周进成年以来就玩世不恭,身边围着不知多少姑娘,从未在一人身上停留,早就臭名昭著了。
“对,所以您觉得我有这个资格,帮秦迟还这笔债务么?”他扯住我的手背,抵在自己唇边轻吻了一口,“毕竟是我未来的老婆和丈母娘,她们的债就是我的债。”
“这个当然凭您的意愿了,不过周行当初那么帮我们,也不好意思要多了,一百万,”她举起了一根食指,赔着笑脸说,“一百万就结清,这事我们就当过去了不再提。”
“你说的,”周进指着她的鼻子,嘴角的笑意一瞬收敛,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狠劲一点没变,“一百万,账号发给我,一小时后打过去,以后谁也不要来找她们母女的麻烦——”
他的眼神刹那如同示威的狼王,危险地凌越过后面那些保镖的头顶,手里的球杆咣地将地上装长白参和虫草的玻璃瓶通通砸碎,“否则,我看是他的脑壳硬,还是我周进的球杆硬!”
就算周进身边没有一个保镖跟随,那些人也刷地低下了头,毕竟在道上混过的,没有不听说周少爷名声的。
他们灰溜溜地离开医院时,还顺便把地面的玻璃碴给打扫了,那是周进的命令。
安抚好母亲入睡以后,我找了个花瓶把周进的那束黄玫瑰养了起来。
晚上还是在周进的火锅店,只不同于第一次那般狼吞虎咽,我这次矜持了很多,以至于周进看我的眼神近乎痴迷,他说,“秦秦,你现在这个高傲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
“谢谢你。”我擦了擦嘴,转头对他笑了一下,只是语气实在客套。
“就一句谢谢?”他翘起二郎腿,双臂搭在椅背上,那胡茬遍布的下颌高抬着,写满了贪婪。
“那不然?”
“秦迟,你不会觉得一百万很好挣或者和衡山集团董事长夫人对着干很容易吧?”
我哑了口,的确,周家的面子很大,周进掏钱也很爽快,导致我刚刚是以为这理所应当。
“可是,钱已经付出去了,你要不回来,我也没有钱还你。”
我之所以心安理得地做个无赖,是因为周进欠我的,十个今天这样的场景也弥补不回来。
“秦迟!”他果然生气了,猛地拍了下桌子,“如果你要这样过河拆桥的话,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周进再帮你擦屁股我就TM是个傻叉!”
“进哥——”我拄起了下巴,无比地妩媚温柔,“也就是说,你其实打算以后也帮我的,对吧?”
“我……”他就像突然被顺毛的狮子,一腔怒愤刹那间就被我抽离得无影无踪,音调也悄悄降了下来,“我什么时候这么说的……”
“我录下来了哦~”我朝他晃了晃开启了录音模式的手机,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拿来!”周进应当很讨厌别人的威胁,一下就站起身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手机抢走了。
但他打开了录音来听时,却不是刚才那段对话,而是病房中他当着陈熙月母女的面说的——“毕竟是我未来的老婆和丈母娘,她们的债就是我的债。”
他的眉头松动了稍许,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叹了口气说,“秦迟,我是个商人,所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然后呢?你什么意思?”
“老头子岁数大了,身边无人陪伴,就觉得咱们家,缺了个门当户对又尊贵体面的儿媳。”
我陷入了沉默,刚才那些戏弄的心思一溜烟消逝掉,只留下满城的兵荒马乱。
“如果我不同意……”
“我真的叫陈熙月把一百万还给我的话,她不敢不给,不然我就问秦书衡要。”他不假思索地把杀手锏亮了出来,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进退两难。
“呵——”我笑了出来,眼泪都险些从眼眶里溢出去,“结婚很简单的,婚姻是最可笑的法律关系。”
“我也没求你认真啊,”他也挑起了嘴角,摊开双手说,“你不会以为我要浪子回头安心回家哄老婆孩子吧?”
“一场交易而已,订婚前我们签个合同,如果你无故违约的话,一百万三倍还给我。”
“周进,你……”我咬牙切齿,他看似是被美色迷昏的冤大头,其实,他才是最精明最会算计的那个。
“我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讨来的未婚妻,怎么能让她煮熟了还飞走呢?”
他弓起的指背慢条斯理地划过我的脸颊,好似在欣赏自己圈住的一只猎物,“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当然得提前做好防备,对吧周太太?”
我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从陈熙月到周进,左不过是从蛇窟到了狼窝,这坎坷多舛的命运,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摆脱。
回到母亲病床边,我左思右想了一整夜,除了打碎那个花瓶扯碎那些玫瑰,根本对于周进的胁迫无能为力。
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当初是我自己送上门去求他的。
所以我想着法子拖延订婚的日期,学历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因为他也不希望将来的周太太在陆知琪那种人面前矮了一头。
在这珍贵挣来的一点缓冲时间里,我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勾引林亦浓。
因为那不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一只濒临绝境的兔子最后的求救信号。
倘若林亦浓不能把我救出来,那我只有陷进周进的泥潭,并且和小林永远地错过。
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打算,他不像周进,女人和爱情,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
当我下定这样的论断,却是为之过早。
因为我也想不到,林亦浓的血性和骨气,甚至比周进还要烈。
——————8.12更,别担心,小林马上就要回来追妻了~
十二
“不行!我不同意!”
周家的别墅里,周仁礼激动地用手杖敲着红木地板,捂着胸口咳出了声。
“为什么,爸,这是最好的结果。”周进低着头,纵使在外人面前再嚣张跋扈,于自己父亲跟前,依然是个需要顺从的儿子。
“你怕是忘了当初怎么吃的秦家的亏了?”周仁礼指着他的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差点你被送进去坐牢,我们花了多少代价保住你,你还不记疼?”
“秦家夫妇各个都是毒蛇,之前濒临破产的时候,就用这种手段来逼我给他们贷款,现在衡山集团正在谋求上市,版图遍布南方四省,就更是难办的头儿,你倒好,不离他们远点,还跑人家家族矛盾里掺一脚?”
“您说的没错,可秦迟最有希望成为将来秦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获取她的信任,也总归不是坏事。”
周进确实存着这心思,但这并不是重点,他相信自己肯定能说服一向谨小慎微的父亲——
“更何况,”他俯下身,凑到周仁礼耳边低声说,“当年那事的当事人嫁给了我,就没人能再把这旧账掘出来做文章,来要挟我们。”
“爸爸,你的儿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做无利不讨好的事呢?相信我,这是永绝后患之举,可以一劳永逸。”
注视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即便知道他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作为父母,他始终用心良苦,同意之余,还是不忘叮嘱道,“既然要娶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夹着尾巴做人吧,别再闹出当年那种茬子,不然你姑妈姑父也不会再帮你。”
“放心吧,秦迟会是最后一个这样难搞的女孩。”
————
订婚之前,周进带我去试礼服,我选了一条红裙子。
因为订婚那天,林亦浓也被邀请了,他是代他父母来,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是周进的姑妈,他根本不屑于跟周进这种亲戚打交道。
我试裙子的时候,周进早穿好了选定的西装样式在外面等我。
试衣间帘幕被徐徐拉开,我就像一朵鲜艳的玫瑰,绽放在周进的眼中。
“你真漂亮,秦迟,别说一百万,一千万,我也舍得花。”
他的夸赞跟他的人一样俗气,我听着并不舒服,却还要装作娇羞道,“希望我这个周太太,订婚宴上不会让你跌面子。”
“不会的,所有人都会羡慕你的,因为——”他站起身,走过来贴向我的耳侧说,“那些陈熙月逼着你去相亲的对象,我也邀请了,我要告诉他们,癞蛤蟆就别想着吃天鹅肉。”
“呵呵——”我捂着嘴轻笑起来,其实打心眼里觉得,周进也是一只癞蛤蟆,只不过是人长得高点帅点,岁数年轻点,比那些“相亲对象”好一丢丢罢了。
自从试完那条露背的吊带礼裙,一整天周进的眼睛都在我身上打转,连晚上去他开的夜总会里开单身派对,那些年轻姑娘们穿着又薄又露的布料在他面前跳钢管舞,他的目光都不曾有一丝偏移。
“秦小姐,祝我们告别单身快乐!”他的香槟酒杯举向我,唇角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同乐。”我淡然一笑,同他碰杯,并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整个包厢的繁华热闹中,没人知道我的心在哪里。
是还留在小林那里。
不知道我生日那晚,他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也不知道他没等到我,是就此放弃,还是会来找我。
“在想什么?”回去的车上,周进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转向他,阴暗的黑眸里晕着三分醉意。
“没什么。”我摇摇头,收敛了跑远的思绪。
他凑过来,一张口,便有一股酒气,熏的我十分不适,这时候他还打趣说,“不会是在想别的男人吧?”
“没有!”我突然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无论是曲向楠还是林亦浓,我都不希望他去找他们麻烦。
但就是我这样蓦然的情绪变化,反而引起了他的猜疑与不忿,“我不管,秦迟,你现在是我的人,别想着怎么逃开我。”
光是言语威胁还不够,他的行动还要证明,我必须任他为所欲为。
男人不安分的手伸进我的衬衫衣领,被我万分惊恐地按住,“周进,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他笑,不再回答,只是凶猛的吻堵过来,让我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放开我,周进,我们还没订婚呢!”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屈辱和恶心的感觉重新堵在喉头,催得我情急之中,不得已朝他挥起了巴掌。
“啪——”他的头歪到一边,大概是真的喝了不少酒,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剩粗重的喘息。
这个耳光猛然炸响在夜晚车厢静谧的氛围里,吓得开车的刀疤脸司机阿强来了一个急刹车,结果周进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冲去,把头撞在了驾驶座的椅背上。
“艹,方强你怎么开车的,不长眼睛?想撞死我是不是?”
周进捂着被扇红的脸,不好对我发火,便把怒气发泄在阿强身上。
“不是不是,老板我错了,我只是看你和秦小姐刚刚起了冲突……”
阿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在脾气上来的周进面前,唯唯诺诺得如同一个小喽啰,不停地小声为自己辩解。
“起什么冲突?”他一巴掌呼在阿强后脑勺上,“这是我老婆疼我呢,打是情骂是爱你懂不懂?开你的车,少管闲事!”
“呜呜呜——”车子重新发动起来,我惊魂未定地缩在车窗边上,紧抱着自己,离周进远远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直掉。
“别哭了秦秦,别哭了好不好。”周进的语调不知道有多心疼,想伸手过来帮我抹泪,我却将脸别到一边,不肯让他碰。
他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缓缓地收紧了指缝,冷白的面庞随着窗外路灯光影的流转,渐渐笼上愧疚之色,“对不起,秦秦,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这样了,真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狠狠盯了他一眼,恨不得把压抑在心底的郁愤钉到他身体里去,叫他痛着认错。
到了周家别墅,我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并且锁住了。
“秦秦,我给你热了牛奶,开门出来喝一杯好不好?”
他的语气从未如此卑微讨好过,当初借着为我还债来拿捏我时可不是这样。
我知道他跋扈惯了,他手下的人都怕他,连周仁礼都不敢责打他,偏偏周进就是贱骨头,只会对我低声下气,这点被我摸清楚了,我就一丝一毫都不怕他。
“我今天晚上不想看见你,你滚!”我躲在门后,很凶地朝外面斥骂道。
就像奥斯汀一样,男人也是猫,有些不能做的事,他越界了就必须让他吃点苦头,才能教他下次不能再犯。
否则,我同那些对他委曲求全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至少在订婚宴跟林亦浓做最后的决断之前,我不能让周进触犯我的底线。
临睡时,我刷了好几遍牙,都把牙龈戳出血丝来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够干净,周进太脏了,他跟林亦浓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林亦浓,你最好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我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千万别放弃我,我等你。
——————宝贝们小林回来啦!!!
十三
我跟周进说,订婚宴不用太大张旗鼓,请的都是本地周家秦家结交的一些富贵名流,林家政法出身,一直清高不愿与此圈为伍,请柬还是通过陆知琪递出去的。
林亦浓不知道我和母亲早已与秦家切割的事情,还去秦家找我,自然是只能惹上陆知琪的纠缠。
“周总的订婚宴,你会去的吧?”陆知琪穿着自觉最漂亮的裙子,请私人化妆师化了两个小时的妆,拉着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林亦浓撒娇道。
他对订婚宴没兴趣,只是他有兴趣的人,他找不到在哪里。
“看情况吧,我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林哥哥必须得去哦,因为你想找的人也在。”
陆知琪狡黠地歪头笑了一下,是我给她出的主意,为了不让订婚节外生枝,最好先别告诉林亦浓周进要娶的人是谁。
她对我这样的退让很满意,自然会照着我说的去做,但她不知道,等到订婚宴再揭晓这一切,对林亦浓才是最残忍的。
因为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但我就是要试试,林亦浓有几分爱我。
在本市最大的维也纳酒店,三层的宴会厅里,参加者衣香鬓影,酒席间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堆着笑脸来祝福周进的婚事。
周进端着酒杯,趾高气扬地走到那些跟我相过亲的油腻老男人面前,炫耀我与他的亲密和般配,给他们狠狠浇一盆冷水。
我穿着最显眼夺目的鲜红礼裙,坐在宴会厅正中的钢琴前面,纤指轻弹,优美的旋律便从指尖汩汩流淌开去,萦绕在金碧辉煌的大厅。
“小林,我的小少爷,难得啊,你总算来了,请你比请神都难。”门口响起了周进夸张的寒暄声,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他能对人这么谄媚。
我知道是林亦浓来了,指下一滞,险些弹错了音,但到底还是慢了两个节拍,不过我以为在场那些衣冠楚楚者无人会在意。
我所日思夜想的声音并未响起,倒是陆知琪先声夺人,在一旁恭维道,“周总,我们来迟了,不好意思,但小林哥哥刚从机场回来,我在等他,他也是到了之后,立马就赶过来祝贺你喜得良缘。”
“好好好,我带你们引荐一下,看看今晚的女主角有多光彩。”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朝我这边延伸过来,我的心脏差点就要停止了跳动,不知道在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与林亦浓重逢,是什么感觉。
“刚才周太太好像慢了两拍……”
他端着红酒杯跟随周进走近我时,眉眼间的温润依然美好,只是低下头对上我的目光的那一瞬,寸寸结冰又寸寸皲裂。
“秦……秦迟?”
“是我,林先生。”
简单的照面,他如坠冰窟,我却云淡风轻。
其实无人知晓我心底的痛,看着他破碎的眼神,我浑身上下,连同齿根都在颤抖。
“呵呵——”片刻之后,他终于认清了事实,却仍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所以连过生日都来不及?”
我点点头,尽量扯起一个得体的笑容,任周进过来牵起我的手,将我揽进他的怀抱之中。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多好啊,亲上加亲,也不怕你们不熟而相处不来了——”周进还没察觉到不对,因为他看着我的时候,就很难去思考问题,满眼只有我窈窕的倒影。
林亦浓那还带着少年气的面孔,连满腔的不忿也藏不住,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夜幕还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倒置示意,“我很忙,只是来喝个喜酒,酒喝完了,我有事,先走了。”
“小林,不留下吃点东西,”我追上两步,对着他的背影继续说,“好歹送一句祝福也不算白来。”
“我祝福你们,有聚有散。”他头也不回,丢下这一句十分扫兴的祝语,便将手中紧握的高脚杯使力一扔,哐地一声掷得稀碎。
而我,却连他的身影早就消失还没反应过来,立在原地呆呆注目那一地的碎片,很快就被服务员打扫个干净。
“别见外,都是自家人,小林就是这个脾气,他瞧不上我,我都习惯了,你别放在心上。”周进搂了搂我的肩膀,倒不甚在意,也许是他真的不知道,我跟林亦浓有过怎样的过去。
晚宴接近尾声时,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回秦家一趟拿以前的东西,趁着机会摆脱了那令人厌烦的宴会招待。
在秦家别墅所在的高档小区门口,一辆保时捷刺目的远光灯打过来,晃花了我的眼,使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当我还在挡着眼睛缓解那涩痛时,一双有力的骨节分明的手就将我带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我闻到了夏日橙花的清新香味,一瞬间感官陷入了迟钝。
“秦迟,你是个坏姐姐,你说话不算话。”嘶哑的声音嗔怒地响在我的头顶,沉重的呼吸喷洒下来,咫尺之间炙烤得我快要窒息。
“小林,我已经订婚了……”
“闭嘴,我不想听,你纵然可以忘了我,但我不信,你可以忘了奥斯汀。”他扬起手,车钥匙嘟地一响,车门升起,雪白圆滚的身影便蹿了过来,围住了我的双脚。
就像当初,我也是用这只猫,留住了林亦浓的心。
毛茸茸的触感搔着我的脚腕,我蹲下来摸了摸奥斯汀的头,它的额头上有一撮黄毛,如今也不似从前消瘦,看来林亦浓家里把它养的很好。
“迟迟,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说好要跟我结婚的。”
他依依不饶,一只手用力把我拽起来,一只手固定住我的下颌,张口咬住了我的嘴唇,像发了恨似的,要把我拆骨入腹,很快我就感觉到唇上起了一阵刺痛,铁锈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去。
“小林,别这样,唔——”我一想说话,他的舌尖便正好钻进来攻城略地,搅得我后面拒绝的言辞都成了无力的呜咽。
本来他就可以轻易挑起我的情欲,眼下这样一番深吻早教我失了力气,只能瘫在他怀里寻求一点倚靠。
他的指尖微凉,顺着后背露出的脊骨一路行进下去,摸的我头皮发麻,在他唇齿间急促喘息着恳求道,“别这样,求你了。”
“那你告诉我,你真的要嫁给周进吗?”他幽深的眼眸闪着亮光,望住我时,就好像一个吸食人理智的漩涡,让我只想点着头一切都听从他。
“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我的确是让周进花了不少钱,林亦浓也的确在我的“逼婚”面前犹豫了。
“谁让你不愿意娶我的?”
回想起那些,我那晚在江边拔凉的心痛感又回来了,便突然清醒地使劲推开了他。
“你活该,林亦浓,你现在就好好后悔去吧。”
“我没有!”他急于为自己辩解,以至于两眼通红,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我,“我知道我那时无法抉择,可现在我已经放弃了保研,回来找你,就是为了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你要相信我。”
“晚了。”我擦干最后一滴泪,侧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听我说,你绝对不能嫁给周进,他花心又无耻,没有道德底线,你肯定会被他伤害的!”
看来,林亦浓也知道周进的品行,只是他一直独善其身,不愿意插手周进那些肮脏事。
冷水浇过了,现在得给他颗糖了。
我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挑了挑嘴角,“小林,我还是觉得,你的吻比较甜,希望我能一直拥有,我们不算没有机会,这一切都在于你。”
别墅门前是一段鹅卵石路,我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跳舞一样从石缝中穿过。
他生怕我会摔倒,就一直目送我,迟迟不肯离去。
等眼角余光瞟过去,我看到,他的拇指抚着自己的唇瓣,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个吻。
我知晓,鱼儿上钩了。
——————过往的恩怨女主的盘算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十四
订婚以后,我对周进的态度依然冷淡。
有那么段时间,他百般讨好,我喜欢什么,逛街看了哪样东西多了一眼,他都要全搬回来,连奥斯汀,都请了专门的宠物营养师来照顾。
但他想打动我太难了,我在他面前,如同千年的铁树不开花。
他生日那天,满心期待着我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我的确是备着烛光晚餐,但不是为了他,而是自己想起小林,就忍不住虚无浪漫一把。
他终于忍不了了,过来抢走我手中切牛排的叉子,拽着我的胳膊质问,“秦迟,别太没良心,给我一份礼物,那么难吗?”
“对不起,”我忍着他捏住手腕的疼痛,语气平淡地回答,“是真的没准备。”
甚至我都没有抬头看他,我知道这样毫不在意,对他伤害更大。
“秦迟,那就把你自己给我。”
他咬牙把我提溜起来,箍进自己怀里,我的细腰险些被他的力气勒断,下意识地想推拒,却清晰地感觉到银质叉子抵在我颈间的凉意,带着不容违逆的压迫。
带着胡茬的亲吻意欲凑过来,我闭上眼偏过头去,好似他是什么沾不得的瘟神一样。
他是真的生气了,低头狠狠咬在了我的脖颈上,恨不得把我的血都吸干,才如他的意。
“你可以当我是你买来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别怪我恨你。”
我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又高又壮,体力上我根本敌不过,便只好往他心口去扎刀子,要他越痛越好。
他无畏无惧惯了,还有什么能成为他的掣肘的话,那就是他怕我恨他。
我猜的不错,他果然怔忡了半晌,还是选择了放开,而不是继续粗鲁地侵犯我,虽然但凡换一个女人,要在这事上拒绝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概他留给我的牙印太深了,他又不忍心,用舌尖轻轻舔舐着来抚慰。
“以后别这样,周进,你答应过不碰我——”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不留任何一丝疼惜的意味,唯有冷淡的拒绝。
“我特么真是鬼迷心窍了,答应你这种要求!”他一把将我推倒在餐椅上,用力将叉子掷向了餐盘。
“梆——”盘子应声生出了裂纹,我也哆嗦了一下,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那晚他没吃饭,也没睡,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整个客厅烟雾缭绕,气味刺鼻。
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渗进枕头里,一闭眼就是订婚宴上林亦浓脆弱失望的表情,我才明白,爱是会让一个人心痛的。
对于周进来说,亦是如此,烟头小山一样堆在他的脚边,他顶着黑眼圈从沙发上起身。
那瞬间阳光透过窗缝照在他晦暗的面颊上,他听见了心底有一样东西慢慢死去的声音。
“秦迟,我明白了,我不会对你再抱希望的。”
他留给我一个冷笑,完完全全恢复成了以前桀骜不驯的混世魔王的样子,那些日子的体贴照顾,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也不甘示弱,冷着一张脸仰起头对他说,“你本就不该有希望,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希望,是你当初亲手掐死的。”
“当初”这两个字,仿佛巨石一样砸在他的胸口,让他的表情开始四分五裂,扭曲张狂。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也不可能成为寻常的未婚夫妻,而只是利益拉扯捆绑的两个合伙人罢了。
于是他依然一如既往,整晚整晚泡在夜总会里,蹦迪喝酒,左拥右抱,享尽放纵的狂浪的滋味。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他不可能浪子回头的,男人的欲望一旦膨胀起来,再想收回来就实在太难。
所以,我要好好地调教小林,叫他往我所想的方向走去。
我想看看,林亦浓到底有没有骨气,为了我跟周进硬刚。毕竟在这个地级市里,能治得了混世魔王周进的,唯有林家而已。
——————8.17更,小林终于和周进硬刚了一回,周进其实很敬畏他
十五
周进果然又露出了丑恶的嘴脸,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天周末傍晚,是情人节,吃完小龙虾我陪他压马路,路过凯旋中学,门口有个小女孩在卖玫瑰花。
仅仅是匆匆一瞥,我就意识到那女孩即将身处猎豹的血盆大口之下,因为她的眉眼,有些像曾经的我。
“先生,给太太买束花吧!”小女孩穿着红格子布裙,脆生生地举起篮子里包好的一支玫瑰,粉红的面颊比玫瑰还娇艳。
周进眯着眼看了她片刻,随即笑着问,“小姑娘几岁了。”
“十四……”
“十四,十四好……”他点着头夸她,小姑娘居然脸红的更深。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说,“要买就买,别打歪主意。”
他斜着睨了我一眼,眼神里含了几分不屑,手指玩味地接过那支玫瑰,凑到我鼻下,冷着声问,“闻一闻,香吗?”
我咬着牙别过脸去,不愿回答。
他便自顾自地把她的篮子拿过来,掏出手机说,“多少钱,我都要了,你也早点回家,微信转行不行,你加我?”
“别那么麻烦,我带了现金。”我过分敏锐地嗅到了猛兽贪婪的欲望,便试图有所挽回。
“没关系的,姐姐,我们加了微信,以后先生想要什么花,直接看我朋友圈订就好了呀。”
女孩拦住了我掏皮包的手,居然颇显乐意地加了周进的微信,临走时周进还嘱咐她,“别忘了常联系哦~”
看他对她眨眼挑逗是如此熟练,我心底的怒与恨又干柴烈火地焚烧起来,等女孩走远后,我忍不住对周进发了火,“周进,又故伎重施是不是,你消停点不行吗?你已经订了婚了,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周进得了我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眉头都没皱一下,指尖缓缓抚过篮子里玫瑰花的茎杆,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停下了,下一刻,篮中的花都如狂风暴雨般,被掷到了我脸上、身上。
我防备不及,那杆上的花刺便在我下巴和胳膊上划出了几道细微的裂口,渗出血珠来。
刚才那一幕等同于在扔给我一个耳光,不响,但疼。
“秦迟,你他妈有资格管我吗?”他的面孔刹那狰狞起来,额头青筋暴起,“你也知道我订婚了,那你知道我的未婚妻是你么?拿了钱又要立贞节牌坊,秦迟,你也太自视甚高了!””
“你……是在骂我是婊子么?”我一字一句,险些咬碎了牙齿,胸口却痛得仿佛被巨石堵住了一样。
“你不是,”他摇摇头,用一种识人很久的眼光打量我,像是第一回从内到外地剖析我,最后得出结论——“因为你连婊子都不如。”
这句话利刃一般,从我的耳膜插进了我的心脏。
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像涌流至眼眶,变成屈辱的咸涩的泪水,四散崩落,我蹲下身,抱头痛哭,“都怪你,周进,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对我的指摘,他也哑口无言,只好悻悻离去,留下颓唐萧条的背影。
我觉得我无比需要林亦浓,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开心。
于是我约小林出来看电影,是小王子,不过我希望我们不会是电影中的结局。
我拒绝了阿强的接送请求,并当着他的面打了一辆车,揣着两张电影票上了后车座。
电影内容和书里相差不多,真正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和林亦浓重新找到了情人节那天卖花的女孩,她叫钟晏。
原来她也是凯旋中学的学生,不过是评选出来的特困生,需要学校给补贴和奖学金,平时出来打零工赚点钱。
我将早已备好的两万元银行卡给了她,提起温暖的笑容,“钟晏,好好读书,拿这钱交学费,应该够了,没密码,直接刷就行。”
“周太太……”她的眼睛湿润了,还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怪周进一眼看了就动心思。
“别瞎叫,叫秦小姐,她还没结婚呢。”林亦浓不高兴了,手指穿过指缝与我十指相扣,举起来故意给钟晏看,“以后是周太太还是林太太,都说不准呢。”
“好了,别闹了。”我搡了一下他劲瘦的腰,和从前一样自然。
可钟晏置身于状况之外,整个人愣在那里,过一会反应过来才拿了卡点头道,“秦小姐,谢谢您的厚爱和支持,我肯定会好好念书的,也祝你幸福!”
听到她亲口的允诺,我松了一口气,十四岁这么好的年纪就应该用功读书,别去走什么歪门邪道,好好保护自己。
但我没想到,前脚我们走出凯旋中学大门,后脚周进就开着路虎十分凶猛地追了过来——
我竟不知道,这东拼西凑的两万块钱,买不来钟晏的信任,她居然发信息向周进告密。
周进是打算来捉奸的,车里不知道载了多少人,他拿着德国产的高尔夫球杆跳下车的时候,是真的以为他自己被绿了,要来拼命的。
“秦迟你他妈真不要脸,在外面找男人是不是!”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揪过套着卫衣帽子的小林,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小林脸上。
“你再骂一遍。”林亦浓褪了帽子,露出黑亮且冰冷的瞳孔,金色的镜框泛着凉薄的光泽。
“小……小林?”周进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心里承担着家族最重希望高不可攀的林亦浓,居然做了个“小三”?
“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等了她四年,认识她比你更早,除了你用不齿手段威胁,还有什么让你觉得她应该跟着你而不是我。”
林亦浓坚定的不讲情面的态度刺激到了周进,他手里的球杆咣当掉在地上,发出震颤心跳的回音,而他即便有再多不忿,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但此刻他最大的反应,便是不可置信,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我和小林的过去,只觉得林亦浓是被美色迷了眼睛——
“小林,你清醒一点,这个女人毒的很,她引诱你是想伤害你,你根本搞不过她的,千万别被她骗了,我现在就是后悔却来不及……”
“来得及啊,你悔婚,我娶她。”
这一次,林亦浓终于不再如江边那夜犹豫不决,而是紧扣着我的手心,与周进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你疯了吧林亦浓,她是你嫂子!”周进张开的手激动得一直在抖,好似随时都可能忍不住上来给我和林亦浓一人一个巴掌。
不过我低估了林亦浓和林家在周进心里的位置,到这种场面还和林亦浓扯起了血缘关系。
“我呸!谁是你弟,别恶心人了,瞧你做的那些事情,一直叫我爸妈给你擦屁股,我告诉你,秦迟这样的姑娘,不是你能攀的上的,我迟早会把她抢回来的!”
“林亦浓,你给我滚!”周进气得直跳脚,除了我,林亦浓是第二个能把周进逆鳞掰出来使劲踩的人,“你再胡搅蛮缠,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好好教训你!”
毕竟我和周进已经公开订婚了,全市的人都知道,大概林伯父对我和小林的事还没有知道的准备,所以林亦浓还是选择先退一步,再徐徐图之。
他走的时候,捏了捏我的手腕,轻轻说了一句,“迟迟,等我,我想办法。”
“好。”我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目光一直追随他。
“看够了没。”周进在我身后冷声质问道。
“没有。”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径直走到马路边打车回去。
却不知道,那天两个男人的脸色,都比阴沉的天幕还难看。
而我,就是这挑起是非的罪魁祸首,然而我却乐在其中。
————9.7更,来虐了~
十六
于他们,于我和陆知琪,手足之间,矛盾激化的那天很快就来临了。
作为准周太太,秦书衡不得不欢迎我重新回到衡山集团和秦家别墅。
不仅如此,为了给够周家面子,在集团年底的宴会上,他要宣布将原本属于我母亲的百分之十的集团股份赠予我,要恢复我秦家正牌千金的尊贵身份。
那是因为,在衡山集团最新的一个开发区项目上,周老爷子又批了一笔巨额的贷款作为启动资金,于是,两家合作共赢。
原本应该皆大欢喜,但是我看到陆知琪盛装打扮,意欲接近林亦浓时,嫉妒之心又如重重叠叠的藤蔓缠紧了我。
就算林亦浓现在还不能跟我在一起,但那也绝不是陆知琪可以肖想的。
她若似她母亲,总是太过贪婪,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别怪我,要连她的股份一起拿走。
是的,林亦浓告诉我,陆知琪向他炫耀自己的“好继父”,答应晚宴后要悄悄给她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肯定是陈熙月的主意,不然我连这百分之十也得不到。
“琪琪,今天真漂亮啊。”
我手里摇晃着香槟酒杯,泳池的波光映照出一身迷人的风情,只是走向她时,唯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谢谢,姐姐今夜也是。”
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学会了点礼数,但到底还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我望着不远处林亦浓交谈甚欢彬彬有礼的背影,扯着嘴角低声对她讽刺了一句,“可惜了,多么好的男生,可惜你不姓秦。”
“你……”陆知琪的春风得意僵在眉梢,面目渐渐结了冰,不甘示弱地回嘴,“臭婊子,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嫌不够是吧?”
“你这样骂我其实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你没有父亲教养,所以我体谅你口无遮拦,尽管这改变不了你的身份地位。”
字字句句,我都扎在陆知琪最在意的出身之上,她的生身父亲带给她的,是不能说的耻辱。
“秦迟你不要脸!”
她终于忍不住推搡了我一下,时机正好,我穿的高跟鞋有七厘米,轻轻一碰就会倒下。
“扑通——”
毫不犹豫地,我投了水,泳池的水四面八方淹没过来,我扑腾着叫喊——“救命,杀人了!”
其实我会游泳,但还是有人跳下来奋不顾身地救我。
我听到尾随而至的破水声,我想那会是谁来救我,我希望是林亦浓,千万别是周进。
薄薄的衬衫衣料贴上来,我能感觉到那下面的肌肉力量,跟当初在健身房见过的林亦浓的身材完全相符。
那瞬的疑虑烟消云散,我深深松了口气。
“迟迟,别怕,我来了。”
其实我不怕的,我不会被淹死,但耳中捕捉到这一句的温柔,还是足够让我眼泪汪汪。
假装弱势一直是陈熙月母子在人前的惯用伎俩,现在,被我拿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亦浓把我小心抱上岸边,周进的目光盯着他,都能长出刀子来。
随后他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能恨自己离得远,动作慢了一步。
我瞄向他的浅色西装裤,居然是湿的,也许他也试图下水救人。
突如其来的事故令全场哗然,周进总要找一个发泄口,发泄自己未婚妻被别的男人抢先救了。
而这场事故的源头——陆知琪首当其冲,该承受周进的怒火。
他的拳头攥紧,上去就要朝陆知琪挥出去,她反应快,尖叫一声躲到我爸身后去了。
随后便就是两位父亲都在阻止周进动粗,周仁礼我能理解,可秦书衡呢,他不是几天前还对我道歉,说要好好做一个父亲么?
原来男人都是这样嘴上一套背地一套,我浑身湿透,遍体发冷,可冷不过秦书衡对我的冷漠。
他居然护着陆知琪,所以他到底打心眼里有多讨厌我妈,因为我妈是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最好证明。
林亦浓率先找来一条浴巾,将我紧紧裹起,目光里都是疼惜,“迟迟你怎么样,不舒服的话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我摇摇头,眼眶滚落一滴泪来。
“秦书衡,你的亲女儿被继女推了,你居然可以无动于衷?”周进最后一把抓住我爸的衣领,沉重的喘气声正如爆发的猎豹,“我告诉你,秦迟是我将来的老婆,我不答应,必须要陆知琪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周进周进,别冲动,好好谈可以么。”
秦书衡难得会这么退让,他甚至都还没敢直接推开周进。
“没得谈,秦伯父,秦氏集团的千金,周家未来的儿媳,今天受到陆知琪小姐这样的粗鲁对待,而且据我亲眼所见,也是继儿时便有了,既然今天是为秦迟小姐正名,那就请让秦氏集团只有一位合法继承人。”
林亦浓恍然洞悉我的心思,加入了周进兴师问罪的阵营。
我这时才突然想起,从前和林亦浓一起在泳池里嬉戏的时光,他原来知道我会游泳……
可是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了我这边,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该明白血浓于水,亲疏有别,而秦书衡还拎不清。
“周进,你的意思是?”
“股份,陆知琪无名无分,凭什么占有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周进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就拟好的股份转让协议,那是我和他提前做的计策,只为了这一刻,要陆知琪分文无取。
“秦迟,你太无耻了!你是故意陷害我来夺走我的股权的!”
困在陷阱里的陆知琪终于明白自己背了什么样的锅,可周林两家来势汹汹,容不得她强做争辩,更何况,她们母女对我少年时做的那些恶事,揭露出来只会让她们更加难堪。
她哭闹着,向陈熙月求救,陈熙月脸色发白,束手无策,只能扯着秦书衡的衣摆,可怜兮兮地找他求援。
“迟迟,你是我唯一的亲生女儿,我给了你应得的你母亲的股份,为什么你还要咄咄逼人呢,琪琪也是你的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
“父亲。”
我抱紧浴巾,走上前去,第一次这样平等地勇敢地与他当面对质,这样一副衣冠楚楚的商业精英,他的脸和做派可以骗过所有人,可骗不过我,他的亲女儿。
“我刚才掉下去的时候,你想过我不会游泳吗,你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海滩玩,我被浪卷走,你拼了命去把我捞回来吗?”
后来秦书衡不再容许我去水边,生怕我再出事,可是我偷偷学了游泳,自陈熙月母女赶走我母亲后。
但我没有告诉他,就是为了有一天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在我和陆知琪中作出选择。
父女之间,生分至此,互相防备,真是可笑。
“迟迟……”他精明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泪花,“是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不是,”我摇头,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一下他沧桑的额头,“爸爸,我爱你,是她们的错,别让她们再横亘在我们中间,好吗?”
秦书衡的眉头开始松动,他的嘴唇微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口答应我。
“滚开!”
陈熙月上来一把推开了我,我本来身上就没力气,顷刻瘫倒在地,还好,有小林宽大的手掌护住了我的后脑勺。
“这么多年,衡山集团的一切,都是我和你爸爸共同打拼的,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无功无禄,却要来抢我女儿的东西!”
“够了!”秦书衡突然也受不了陈熙月这样居功自傲,抬手挥断了她的控诉。
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蹲下身扶起我,然后轻轻抱住了我,那一瞬我也很想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父亲的拥抱。
“迟迟,你说,你想要什么,力所能及爸爸都给。”
我说不出来话,其实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妈妈到底是不是陈熙月害死的。
但时机还没到,我不能操之过急,只要他把陆知琪的股份也给我。
“秦总,我想到一个好办法,继女毕竟也算是女儿,不能真的那么苛刻,不如你再分百分之五给秦迟,那样,亲女儿占股多,没人会诟病,剩下的百分之十,等陆知琪和小林结亲时,赠予他们作为共同财产,也算是不菲的嫁妆,如何?”
周进的提议恍若晴空里劈出一道霹雳,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我这才发现股份转让协议书写的不是全部百分之十五的转让,而是他口中所说的,百分之五给我,百分之十给陆知琪和小林,前提是他们结婚的话。
他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图谋不轨!
我看向他锋芒毕露充满算计的神情,简直不可置信,他居然临阵倒戈,还把林亦浓推进火坑里。
“小林,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还需要再考虑……”林伯母凑近人群的中心,拉住小林的袖子,试图把失控的场面缓和下来。
“亦浓——”我捏了捏他的手腕,满眼祈求地望着他。
他的眼神有犹疑,透过那双温柔的目光,我仿佛看见了那天我们在江边的谈话——
“迟迟,对于那个家,告诉我,怎样才能帮你?”
“亦浓,我想要回衡山集团的股份,那是我该得的,我还要秦家的一切,因为我才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好。”
——
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希望他千万不要顾虑这份承诺。
“小林,不要……”
我察觉到他眼底微微的悲痛之色,几乎已经预见到命运正如脱缰的野马狂奔,可还是不甘心地想阻止,却终究是如我的名字,太迟了。
“好。”
又是同样的一个字,又是为了我。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同意。”
“林亦浓……”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他公开地,亲口答应和陆知琪的婚事。
他的手指从我的指缝中抽离,就似那晚江边我甩开他的手,一次又一次,我们都是这样错过。
我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周进强硬拽进怀里,耳边听到他志得意满的笑声,“秦总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得了一个聪颖美丽的女儿,和一个帅气有为的女婿。”
从前,周进一直把林亦浓奉为神祗,两家所有的资源都用来培养他,他本该读研或者出国,成为高知和金领,可是遇见我,放弃深造,放弃一线,回到三线的H市找我,如今还与周进撕破了脸,周进便一定要把他拖入秦家的泥潭。
我一点不觉得今天的初次交锋,是场胜利,相反,对于从小仰慕林亦浓的陆知琪来说,倒是美梦成真,她嘴角的笑容灿烂得刺眼。
阿强载我和周进回去的路上,我的语气比寒冰还冷,“周进,你满意了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拿回你母亲的股份,满意吗?”
“周进,你卑鄙无耻!”我终于忍不了了,像只炸毛的猫,扑到他身上又骂又挠,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抚慰我心底的痛。
他就笑,看戏一般,心里一定不知道多得意。
到最后,他烦了,下车便把我扛起来,扛沙包一样上了三楼,中途佣人想上前帮忙都被他呵斥走了。
“秦迟,我看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要得寸进尺!”
他啪地一声抽出自己的皮带,打在了床单上。
我受了这样的恐吓,不敢再骂他,无辜可怜的眼泪就顺着睫毛一颗颗滚落。
“妈的老子就见不得女人哭,不许哭!”他卷起皮带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再哭林亦浓也回不来了!”
他这一句,真似千刀万剐加在我身,我瞬间泪水决堤,转身趴在床垫上痛哭流涕,“周进,都怪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你恨吧。”他关门出去的时候,无奈地留下这句话,“那样总比你对我不冷不淡的好。”
他在逼我,我恨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周进,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9.14更,女主和周进黑暗的过去终于揭开了,不要再骂女主和心疼周进了
十七
我本来是说服自己,我和周进只能算是合伙人。
可是当我在周进的夜总会,看到烟熏妆抽着烟的钟晏时,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周进,你出来。”我的手在抖,嗓子也抖。
“怎么了?”他挑着眉,手里还有半杯人头马,咕咚灌进去后,才向他那群狐朋狗友赔笑道,“我老婆来了,我先出去跟她说话,等下回来。”
他出来之前,凑到钟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笑起来,还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
他这不是做给我看,因为很久以前,我们所有人就都对周进的这些烂事心知肚明。
可我以为他会回头,会变好,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周进,钟晏……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都看见了?”他耸耸肩,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艹!”
这句咒骂几乎和响亮的耳光声一同炸开在KTV包间喧闹的走廊上。
“周进你特么是不是人,她才十四岁!”我揪着他蓝色花衬衫的领子,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不堪的过往,如今又在钟晏身上重演。
但不同的是,他告诉我,钟晏是自愿的,并且为了源源不断不劳而获的金钱,还缠着他不放,所以只能将她安排在夜总会里工作。
“秦迟,你不是早就和我划清了关系,咱们俩个,各顾各的么?”
他轻轻松松地拂掉我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衣领,嘴角嚣张的笑意丝毫没有收敛,“你跟林亦浓瓜葛不清,我现在都没管你了,你还来对我指手画脚?不公平吧?”
是,我是清楚知道他在外面玩女人,但我没想到,这么小的,他也下的去手。
“周进,我觉得骂你是个人渣都算高看你。”
我狠狠地推搡了他一下,越过他冲进包厢,一把扯过钟晏吸烟变瘦的手腕,往门口那边拉,嘴里苦口婆心地规劝,“钟晏,你还小,要回去读书,你不要怕,姐姐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钟晏使劲地向反方向挣扎,最后居然挣脱了我,还躲到了周进身后哭哭唧唧,“进哥,帮我!”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依赖周进甚至超过她自己的亲人。
“周进!”我凑上前,抬头对上他阴险的眼,“放过她,我只说一遍。”
他挑着眉笑,“如果我不放呢?”
“你会后悔的。”
KTV肮脏喧嚣的噪音很快淹没了这段对话,我回头转身,往外走。
哗啦啦——天空中生出狂暴的雷电,撕裂了夜幕,也撕裂了我的心。
那些黑暗的记忆再也抑制不住地,汹涌地闯进了脑海,掐着我的脖子告诉我,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十年前,我不满十四岁,周进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仇人。
他就像今天这样对钟晏一样哄骗我,但还不止,一同推我入火坑的,还有秦家。
那是实体产业被金融互联网的大潮冲击的时代,秦氏集团濒临破产,急需贷款来维持日常生产经营,秦书衡宴请了许多银行业领导,以周仁礼行长为主。
他们需要周家的贷款,于是我成为了牺牲品。
那天我穿着白纱裙,就好像一朵纯白的栀子花,周进是黑色的燕尾服,他当时刚过了十八岁生日,最是叛逆又迷人的年纪。
他逃学打架,进派出所是家常便饭,可是长得帅,痞起来不要命,温柔起来也让人无法招架。
我妈被赶出去的雨夜,我跟在那辆载着她远去的汽车后面,奔跑到跌倒,浑身湿透,发着高烧,是周进打进陈熙月安排好保安看守的小区大门,背着我赤脚骑着摩托送我去医院。
他们都看出来周进喜欢我,当然,我那时情窦初开,自然也轻易沦陷。
本来应该是年少绮梦,最后却成了可怕的噩梦。
那晚宴会,周仁礼和秦书衡去银行办理贷款申请,我父亲在合同签下字的同一时刻,酒店三楼的308房间,周进迷奸了我。
这就是少女忠贞作为献祭,向恶魔求得恩泽。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假装愤怒失控的秦书衡向周家索要更大利益,还有陈熙月嘴角的笑,和陆知琪的冷眼旁观。
这件事永远是心口的一道疤,我怎么遮掩,也依然会隐隐作痛,所以陈熙月才可以用流言蜚语吓走曲向楠,污蔑我是个荡妇。
是啊,我也不在意那所谓的底线,不遗余力地想要勾引小林,哪怕是身体为诱饵。
而今晚,依然是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天气,我一步一步如此艰难,仿佛随时要被吹走。
好像走到KTV大门口的时候,周进在骂阿强,“蠢货,叫你看住夫人,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夫人送伞!”
但他们的伞我没要,扔在了路边,我嫌脏。
小林的车停在秦家别墅旁边,我闻着车里熟悉的香味,知道他为了我,被迫和陆知琪在一起,就更是万念俱灰。
庭院的芭蕉都快要被狂风连根拔起,我跪坐在那辆保时捷的轮胎边,承受着暴雨从头到脚浇透我,仍然不能纾解一分气闷。
“迟迟!”
在彻底昏过去前,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思念已久的呼唤,便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那个扑过来的拥抱。
我的梦里是漆黑一片的沼泽,每个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却朝我一张口,就露出巨大的獠牙,仿佛要将我撕成碎片。
我越是想跑,就越是泥足深陷。
直到小林如一道光出现,他的虎牙,和金框眼镜,都是圣洁的天使,他朝我伸出手,笑着说,“迟迟,我来了。”
“我来了——”这句话音延续到梦外,我一下子睁开眼,对上的正是,小林憔悴的担忧的眼神。
“亦浓!”我咧开嘴,大哭起来,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在他干净的衣领上揉搓自己的眼泪。
“怎么了,迟迟,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他抱着我,手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如同呵护一只惊弓之鸟。
“你知道吗,周进又睡了钟晏,她才十四岁。”
“我……”
他的嗓音似是充满震惊,最后又是在意料之中的样子,所以手足无措。
也对,周进是他的表哥么,他怎么可能一点不了解。
“我会替你去教训周进的。”
“你打得过他吗?”我扯开他衬衫的扣子,伸手去摸他的肌肉,必须要亲自确认他有这体能条件。
他捏住我将信将疑的手,十分笃定地说,“打得过,而且,我打他,他不敢还手的。”
“我信你,我信你。”
我连说两遍,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捧着他小巧的脸,明白只有他才能真的带我走出这个泥潭,所以要拼命地捆绑他。
他的少年时期如此无忧无虑,以至于这几年来他显幼的长相几乎没变过,还是当初那个说我在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小家伙。
原谅我那么自私,要把自己的忧虑分给他。
我吻住他的唇,急迫地厮磨,生怕他会离开我,走向另一个女人。
感情经不起考验,而我等不起时间。
“迟迟……”他的话语被我堵得支离破碎,最后干脆放弃抵抗,反客为主,一手挽住我的后脑,加深这个长吻,似是向我印证自己的真心,故而舌尖那么炙热缠绵。
我舔着他柔软如花瓣的唇,喘着气息断续地在他耳边说——
“小林,帮我,去捉奸。”
————9.22既然开虐,就虐得更狠一点~
十八
周进的夜总会,是H市最大的销金窟,里面醉生梦死,黄赌毒一应俱全,只是从来没人敢走漏风声。
除了我。
钟晏的事是导火索,我知道我和他,总有这刀光剑影的一天。
我穿着一身纯黑亮皮的裙子,挽起一头卷发,插着一根镶满碎钻的簪子,浓妆艳抹到看不清本来的脸,活像这风月场的一个头牌。
只是胸口别着的领班牌子,让那些酒醉的男人没敢往我身上扑,因为领班的都是周进的助手,亦是他的女人。
我假装检查房间消防装置,几乎把每一个阴暗的腐烂的角落都拍了下来,只是到顶层的四楼时,还是被阿强撞到了。
“夫人,来找我们老板?”
毕竟是退伍当保镖的人,一眼就把我的原形望穿。
“没有,随便逛逛。”
我强装镇定地微笑着打完招呼,背过身去掩饰眼神中的慌张。
闪着蓝光的电子手表却出卖了我,一只有力的手如枯枝一般缠紧了我,“不对吧,夫人,什么时候你能来这里,这么淡定?”
“我只是不想扫他的兴……”
我还来不及解释,周进冰冷的声音便从走廊尽头传了过来,“阿强,把她手表摘了。”
这一声命令,比来自地狱的丧钟还可怕,昭示着我鼓起勇气所筹谋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他的皮鞋每走近一步,我的心就下坠一分。
直到他冰封的面孔出现在我咫尺之前,冷白的筒灯照射出他目光中的残忍。
他轻蔑地摘下我领口的工牌,扯起了嘴角念道,“领班。”
“秦迟,穿成这样,什么意思?这个手表,上面的微型摄像头,什么意思?”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我忘记了,之前应该不只有一个人想要偷拍他这里违法犯罪的证据。
走廊里骤然静了下来,哪怕一根针掉下来,都如在我胸口擂了一声鼓。
可惜空气里只有我快慢不一的呼吸声。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他的牙关开始缓缓咬紧。
“秦迟,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他的破口大骂炸响在一片死寂之中,随即鹰爪一样的大手揪着我的发髻把我拖倒在地,“吃着我的穿着我的,挥霍着我的钱,还要断我的财路!”
我踢蹬着双腿,却只会使自己在地砖上摩擦留下更多的伤痕。
发髻散在他遮天蔽日的掌心,那根镶钻的簪子滚落在地,被无数的皮鞋践踏成碎片。
我知道,我可能输了,并且,就要没命了。
如果我知道周进要怎样羞辱我,我决不会选择这么蠢的冒险方法。
在最大的包房里,两排黑衣保镖罗列开来,他们正面朝我,亲眼目睹着周进用尼龙绳把我层层捆绑在沙发腿上。
“你要干什么周进,放开我!”
我嘶吼着,被他捏住下巴被迫抬头,“秦迟,你有多么美丽的一张脸,但是没人知道,你的身体比脸更美。”
他高扬着手,啪嗒一声,朝着房间正中占了一面墙那么大的屏幕按下了播放键。
白裙子的少女,黑西装的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纠缠着,涌动着,那早已迷乱的呻吟一声紧一声慢,彻底撕裂打碎了我。
那是周进侵犯我的视频,但是,为什么会有视频?
不堪入目的画面仿佛一层毒针,铺天盖地冲向我的眼睛,毒得我视线模糊,刹那什么也看不见了,尤其是那些保镖作为观众发出的哄笑声,就好像一把把尖刀,蹂躏着我的心脏和尊严。
我捂住眼睛不是,捂住耳朵也不是,那惨痛的记忆无孔不入。
“啊——”
惨烈的哀嚎声,回荡在这间隔音极好的包间,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而外面依旧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人会知晓,这里在发生着怎样残酷的刑罚。
“不要不要……”我抱住头,如受惊的小兽,肆虐的泪水冲花了我浓重的眼线,划下来变成一道道黑色的泪痕,简直狼狈至极。
周进就是个恶魔,当我用最后的法子来抗争时,当我告诉他秦家不会放过他时,他却赤裸裸地向我揭露了这灰色的人间。
“你还想着秦书衡来救你?想什么呢?”
“知道这视频从哪来的吗?是秦家提前准备好的,房间早开好了,你手里的酒和递给我的,都是陈熙月倒的,她下的药,陆知琪亲手端给你的,视频是秦书衡授意拍的,就是为了拿来勒索我们周家!”
“知道吗,秦书衡把你从海边救起来也是做秀,当天晚上你外公就感动于他的仁义,把属于你母亲的部分,应该作为遗产的股份,赠予给了你父母,对于你的一切,他都是在算计你的价值和回报,他根本就不爱你,你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而已!你母亲也是!”
……
他的话太伤人了,把我一直残存的对于父女亲情的幻想,残忍地撕开了,告诉我,那海市蜃楼后面,只有黑不见底毒似蛇蝎的阴谋算计。
我承受不住这样双重的打击和折磨,就像被再次抛入无尽的深渊,我太累了,这世界于我,已无留恋。
我用头撞向沙发,疯了一般,一心寻死。
一阵钝痛过后,耳朵突然像钻了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个没完,滚热的液体从额角淌下来,浓稠得粘住了我的眼睛。
我伸手一摸,一股铁腥味弥漫开来,鲜红的颜色那么刺目。
是血。
是血!
我莫名地兴奋起来,抠挠着伤口,让这艳红的花朵开得更甚。
这次周进不再阻挠我了,他恨不得每一个违逆他的知情者都去死。
手机震动起来,可是手上的血太多太滑,我根本捉不住它。
“开门!开门!”
猛烈的踢门声传了进来,就似一根稻草拉住了濒死的水鸟。
我停止了自残,强眯着泛肿的双眼望向那扇厚重的大门,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唰——”甩棍从他袖子里钻出来,构成了所向披靡的利剑,所到之处,击倒一片,痛叫声此起彼伏。
小林说的没错,周进手下的人不敢动他,所以他红着眼,如愤怒的猎豹,直直冲向了罪魁祸首。
上去一脚踢翻了周进,下一秒甩棍就打在他的后颈,周进没有还手的余地,也不打算还手,他还叫想上来帮忙保护他的保镖们不要动小林。
他只会躲,可是小林的反应很快,跳过桌子不给他躲的机会,一下一下,打在实处,都把他的衬衫给抽烂了。
但是一点都不解气,我既恨自己无用,又恨不得周进立刻死在我眼前。
其实我不希望小林来的,我不希望他看见狼狈不堪满身鲜血的我,更不愿他看见他心中纯洁无瑕的玫瑰,原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不干净,我不是小林梦想中的女人。
这痛苦即刻淹没了我,甚至已经超过了周进对我的羞辱,和秦书衡对我的利用。
“迟迟,迟迟……”
林亦浓焦急的呼唤找了过来,他痛心疾首地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冒险的,是我不好,都怪我……”
血染红了他的米白卫衣,我们两个人,就似从血河里摸爬出来的堕天使。
他颤抖着解开我的绳子,胳膊上都是紫红的勒痕,被他看在眼里,那黑色的瞳孔都燃烧起熊熊的烈火。
我勾住他的脖子,鲜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细弱的嗓音祈求道,“答应我,别回头看,也别听,别问,求你了。”
那个时候大屏幕上的画面并没有结束,那个黑暗凌迟的过程实际上持续了足足三个小时。
可是一分一秒我也不想让林亦浓看到知晓,我还试图糊起一层遮掩的窗花,贴在他的眼镜上,让他无暇去质疑和揣测。
他咬着牙点点头,把我抱了起来,果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躺倒在地死尸一般的周进,只是大步流星地带我离开,贴着我的鬓边呢喃,“迟迟,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胸口最后一根弦也已经崩断了,完完全全地放弃自我,随他而去。
所有的意识争先恐后脱离了我的身体,让我沉浸在昏迷中不再受苦。
只是那时我们都不会料想,满身伤痕的周进手里握着那个手表,笑出了眼泪——
“秦迟,你怎么就那么恨我,明明是你们秦家设计了我,明明我是被陷害喝了掺有西地那非的酒,明明是你回头来找我让我以为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秦迟,我帮你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9.29嘿嘿嘿,女主就是地狱之神,来审判恶鬼的~
十九
我的头顶裂口缝了七针,还削去了一小片头发,一直引以为傲的美貌顷刻覆灭。
对着镜子我看见自己的模样,都吓到尖叫出声。
而最痛苦的记忆,依然是周进对我的羞辱,无时无刻不像一只手要推我下悬崖。
“让我去死吧……”我靠在病床前,双眼无神,仿佛真是毫无一丝求生的欲望。
“有那么重要吗?”
林亦浓正在给我削苹果,他突然嗤笑一声,手里的小刀转出花瓣一样的果皮。
“什么意思?”我皱眉,不懂,其实我一直也没有真正看透过他。
“头顶的疤可以修复,头发还会长出来,你还是可以光彩照人,让那些希望你死的人称心如意,你真的甘心吗?”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的冷,就似那一刻他是完全代入了我的处境。
“我不甘心,因为,”我冲过去抱住他,吓得他把小刀扔到了地上,另一只手慌忙托住我的腰,“我舍不得你。”
他盯了我两眼,似乎想确认我话中的真心有几分,然后勾起了嘴角,“迟迟,你要好好休养,我们才能筹谋未来。”
第一次听到他说“我们”两个字,我便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林亦浓都不会丢下我。
因为,他的未来里有我。
“我听你的,你喂我。”
我张嘴,他便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默契得如同一对真正的情侣。
但这平淡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多久,周进如临大敌,生怕我对外再吐露些什么,一直要来医院向我道歉。
小林拦他也拦不住,毕竟小林不能每分每秒都与我寸步不离,趁小林去帮我到医院食堂打黑鱼汤时,周进跑来我的病床前下跪祈求原谅。
“起来周进,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
我对他一点耐心都不再有,我甚至恨不得他出门就被车撞死。
“秦秦,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会改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给你一切你想要的,钟晏我也会送她回去读书,夜总会我也关了,专门经营火锅店,你所厌恶的,我都不再沾染,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当这是交易吗?还跟我谈条件?”我指着他向外一挥,“你快给我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秦秦,我求你了……”
“你少放屁!这世上最多的恨就是覆水难收,你犯过的那些错事,不是你说改正了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我的情绪激动起来,想起那些保镖们目睹我被周进欺辱还取笑于我的场景,就发疯一般地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朝周进身上砸过去。
医生护士闻声冲进来,一面把我按在床上给我注射镇定剂,一面委婉规劝周进离开。
直到林亦浓拎着保温桶回来看到鸡飞狗跳的病房,我在一群人的控制下涕泪横流,周进跪在地上烂泥一样,手里的东西差点打翻。
“周进你还好意思过来!”
小林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蹬翻了周进,还要再踢他,却被护士拉住了,“好了,病房里要安静,有什么矛盾出去解决!”
眼看着他拎着周进的领子出去,我知道他会好好教训周进,目的既已达成,立刻又不那么激动了。
安抚好我的情绪,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渐渐离开,偌大的病房又只剩下我一个。
我躺在病床上,空荡荡的目光投向雪白的天花板,慢慢扬起了嘴角。
哦,原来周林两家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同盟阵线么,就是经不起挑拨的一丘之貉罢了。
我在医院将养了这些时日,小林把我照顾得很好,他把周进拦在门外不来打扰我,我的精神也恢复的不错。
甚至在伤疤愈合重新长出来头发之前,我都可以买各种各样的小礼帽或者头纱遮挡,这丝毫不折损我的美貌,至少小林是这么说。
出院那天,秦书衡来接我,小林扶着我走向秦家的车,我不再是病号服,而是华丽的蓬蓬裙,妆容虽淡,口红却浓。
晴朗的日光打在他周正谦逊不显老的面孔上,像极了以后的我,当林亦浓把我的手放进父亲的手中时,我笑着叫了他一声——
“爸爸,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对,那天他带我回了公司,任命了我财务总监的职位,在那场商决的董事会中,我看到了姨妈的身影,她终于回国了,并且联系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因为姨妈研究生毕业于牛津的金融专业,在华尔街的投行工作过,她带着强大的背景资源空降衡山集团,就是为了帮助我父亲谋求在美国证交所上市。
她需要人手,其中之一就是我。
而我专升本期间,用最快的时间考取了注册会计师,在小林的帮助下已在林家某亲戚创办的会计事务所执业。
在此之前,衡山集团的财报一直都是出自陈熙月之手,所以对于我的异军突起,她有些招架不及。
之所以秦书衡这么急着要把衡山集团推上市,是因为他已经得了重病了,只是他瞒着所有人,唯有我从他扔掉的空药瓶那里窥见了端倪。
当时还是周进帮我调查的,所以秦书衡后来顺从周进的要求,答应给我股权,也容许我参与集团事务。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一切计划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除了周进这个意外,他睡了钟晏,导致我一时失态,打乱了自己的步奏。
我承认,因为自己亲身所历,故而对未成年被诱奸的事情,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但是对于我被周进“家暴”,陈熙月继续在里面搅浑水,使得秦书衡又一次对周进选择忍气吞声,我也毫无办法,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未婚夫。
我早就对秦书衡的所谓“父爱”不抱希望,即便他有次中秋节跟我一同在办公室加班时,给我带了一块美心月饼,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他还说,以后只有他亲生的女儿才能成为继承人。
我当时还特地录了音,以便他哪天心脏不好突然猝死,可以留作遗嘱。
只是没料到,秦书衡还是最后算计了我。
二十
小林拿了毕业证,拍完毕业照那天晚上,我在江边等他。
那并不是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但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双眼比星星还亮。
我裹着黑色的风衣,戴着缀有玫瑰的小礼帽,一头卷发在风中摇曳,冲着他绽放——“Surprise!”
“你怎么来了?”他冲过来抱住我,轻嗅我的后颈,“是罗意威的事后清晨?”
“不,是独立宣言。”我眨眨眼,揉着他毛茸茸的短发,“特地来祝你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我们都会前程似锦。”
他吻住我,冰凉的镜框贴着我的鼻梁,而柔软的唇瓣却炙热。
恰巧江对面升起了烟花,热闹繁华,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顺遂。
其实我是陪着姨妈来出差的,但因为上市的项目洽谈得比较顺利,所以心情很好,想给小林一个惊喜。
在顶楼的酒店房间,我流露出脆弱的眼神,向他祈求道,“亦浓,我不想和周进结婚,你能帮我吗?”
他沉默不语,对视着我的眼睛,似是藏有万千思绪要诉说。
但最后只化为一个字,“能。”
“吻我。”
我仰起脸,得到了最热烈的回应。
“要我。”
我脱下风衣外套,露出了里面丝质的睡裙,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再退缩。
因为一丝拒绝的意味都会把我们推向分离,所以他不肯面对这样的结局,便要把年轻的体魄所蕴藏的无尽能量都释放给我。
“迟迟,”巅峰来临时,他亲口对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毕业礼物。”
那疯狂的时光里,我脑中的黑暗记忆便一点点被挤走,最后只留下我们的羞赧与亲昵。
他真的是我的光,因为我再也不愿回想曲向楠得知我不是处女时,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嫌恶的神情。
导致我后来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爱与珍视,就像被遗弃的破烂,在黑暗里自生自灭。
还好林亦浓从来不问不提那件事,也不介意我的过去。
想想我又忍不住苍老一般,想去床头抽一根香烟来,又被他握住手臂,喑哑的声音软软糯糯——“迟迟,不要抽烟,好不好。”
我望着他水雾迷蒙的眼睛,鼻头有些发酸,“好。”
其实,我也希望自己是完整无瑕地交给他的,因为他值得,可惜我终究是遗憾。
“迟迟,”他压着我,嘴唇凑近我的耳垂亲吻,“如果我帮你的话,你答应嫁给我吗?”
“当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我只爱你。”
因为能和林亦浓结婚,是我认识他以后,常做的幻梦。
不过任何女生认识他,都会有这样的幻想,他那么好。
我和他坐同一辆动车回来的,陆知琪来接他时,看见我,嘴就撇得老长,一脸不高兴,“小林哥哥,你怎么和她一起回来的,小心叫她那个流氓未婚夫看见了,沾染了晦气。”
“陆知琪,我不是第一次纠正你说话的方式,如果你以后再这么对你姐姐说话,恕我不能接受一个没有教养的女孩进门。”
林亦浓扶了扶眼镜,面色愠怒,都不看陆知琪一眼,自顾打车回去了。
红色法拉利的车窗降下来,露出陈熙月不善的面孔,她斜睨着我,“怎么,被自己选的未婚夫打了,就又来招惹别人的未婚夫?”
“陈阿姨。”我本来还没打算跟陆知琪一般见识,没想到她母亲自己撞枪口上了。
我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低下身凑到车窗边,眼中犀利的锋芒透过黑色的头纱射向她,“这话问问你,自己未婚先孕被男人甩了,就来勾引有妇之夫?”
“你……”在这件事上,她始终理亏,便不再争辩,而是换了话题,“不过我告诉你,你没得笑琪琪,她爸爸就是你爸爸,而且是亲生的血缘。”
“你说什么?”我一头雾水,她突然冒出的有关陆知琪的“身世”说法,简直令人不可置信,“陆知琪不是姓陆么?”
“陆是她外公的姓,没有对外披露这一切,是你爸爸不想坐实婚内出轨致人怀孕的事实,那时候他怕得罪你妈的娘家,也怕自己后来谋求集团上市被人挖出黑料。”
“所以你还自鸣得意,做着唯一继承人的春秋大梦,你不过是他用来推动集团上市的棋子而已,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妈吗?因为他本来有自己的初恋,被你妈动用家里的关系逼的分手了,还以利益为诱饵,强行嫁给了他,在你外公的眼皮底下,他不得不装作爱妻爱子,其实他恨不得永远不见到你们两个。”
“我是在他人生失意时遇见的他,我是以怀孕逼他离婚的,但得到如今这一切,都是我该得的,因为我才是最懂他最帮他的人!”
她最后带着陆知琪扬长而去时,还丢给我一个赤裸裸的事实,那就是陆知琪完全有继承秦氏集团的资格,而且多年间她一直培养陆知琪的交际圈和人脉网,早比我具备了遥不可及的优势。
也就是说,秦书衡又一次欺骗了我,他打算用我和我姨妈帮他推动集团上市,然后再罢免我,卸磨杀驴,就像当初对我妈一样。
我在萧瑟的秋风里,体会到了心凉的滋味,缓缓握紧了手心。
秦书衡,当年周家和我被你设计那件事,我终究会把这笔账算清楚!
二十一
陈熙月的两个盘算都落空了,一是我和秦书衡的关系表面上更好了,二是林亦浓帮我去和周进协商取消婚约。
谈判的现场,小林按照我的指示,把手机接通开外放,让我旁听周进的歇斯底里——
“林亦浓,你疯了是不是!你就那么甘愿给这个贱女人当狗是不是!你以为她真心对你?她冷血自私,根本不会爱你,只不过是借你的手来脱离我的掌控,你那么糊涂,你会被她害惨的!”
周进高声的咒骂一字一句我都听的清晰,我正用新做的美甲剥春见的柑橘吃,一点都不动气,反而倒觉得蛮好笑。
“既然你把她说的这么不堪,那你为什么还不舍得放手,远离她呢?还非要死皮赖脸地娶人家?”
小林只这一句气定神闲的质问,就让周进哑口无言。
他沉重地喘息着,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皮鞋于羊毛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是因为……”周进终于开了口,却是喉咙哽咽。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他突如其来的一个“爱”字惊到了我,吓得我一没注意,差点被橘子梗给撅翻了指甲盖。
“嘶——”我倒吸着凉气,拇指指甲还隐隐作痛,而手机音筒传出来的话,却更令这痛蔓延开来——
“我知道她讨厌我,我已经尽力在讨她的欢心了,这么多年,我找了无数美丽的少女,在她们身上找寻我和她当初的感觉,可是没有一个能完完全全替代她……”
最后隐约传来极为压抑的低泣,一声一声那么嘶哑,气得我把剥好的橘子捶得不成样子,汁水流了一桌,狼藉得很。
我闭上眼,胸口疼得简直喘不过气,不得不跑过去大开窗户,大口呼吸。
“所以,林亦浓,把秦迟还给我,求求你了。”
“闭嘴!周进,你做那些脏事,你怕别人知道,秦迟拍下来,你就想要她的命,现在她头顶缝针的地方还没长好,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这样的人,你不配得到她!”
“小林,我求你了,她会害你的,你不要相信她,你要出国,你有光明的未来,她只能和我在一起,在这个狭隘落后的小地方。”
我听到了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是周进跪行到林亦浓的脚边。
我真感到恶心,周进连狗都不如,在林亦浓面前,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还要做出一副情深之至的嘴脸,就是为了把我一起拖下泥潭。
“滚开!”林亦浓踢了周进一脚,似乎是把他踹倒了,然后义愤填膺的嗓音传来,“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未来,这个女人,我们林家要定了!我也已经和我妈谈过了,你要是不放手,别怪从此以后,林家不照应你!”
而后便是嗞啦啦的杂音,大概是信号不好了,我挂掉了电话,顺便关掉了电话录音。
听说前几天林家爸爸竞选市委常委和政法委书记,非常顺利,看来林秦两家,还真都是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不过呢,我就是喜欢摧毁别人的春秋美梦,因为在我妈的墓前我就发过誓,我就要成为H市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把那些阴暗角落张牙舞爪的恶魔鬼魅,斩成碎片。
———2.22更,我肥来啦宝贝们,尽快完结这篇哈,希望你们看的带感,结局让你们意想不到
二十二
我从未想过,我以为的那个纯净少年,他居然也会骗我,或者,其实也许一开始他就在伪装。
那天是个特别明媚的午后,小林带我去了市郊一处僻静的别墅,说是带我回“家”。
我满心欢喜,以为林家是明事理辩是非的,不会对我抱有偏见。
实际上宏阔的雕花铁门后面,竟是空无一人。
“林伯父和阿姨呢?”我的手被握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唇角的笑容却僵了几分。
“他们今天都不在,走,我带你到顶楼天台去晒太阳喝下午茶。”
他的表情仅仅是一瞬的不自然,却没有逃过我的视线。
“别骗我,小林。”我停下脚步,望向他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质疑和害怕。
他明白我的意思,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并且,绝不原谅。
“是,我有骗你,但是也没骗你。”
树影筛下婆娑的阳光,落在他坚定的眉眼,仿佛这才应该是我第一次认识他。
“你不是林家想要的儿媳妇,是我要的。”他捧起我的手,轻轻吻了下我的手背,“但是这还不够吗,迟迟。”
“哼——”我的心那一刻如坠冰窟,尽管这的确在我意料之中,只是庆幸我没有陆知琪那么蠢笨,可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愿相信我看错了小林。
“这话你敢对你父母,对陆知琪说吗,你敢告诉你父母你要同陆知琪退婚,并同我结婚么?如果没有,那说明在你眼中,和在周进眼中一样,我只是你们的一个猎物,或者说是玩物!”
“不!”他冲上来捂住我的嘴,手却克制不住地颤抖,两个人四目相对俱是将落未落的泪,“你知道不是那样!”
“迟迟,你是我心中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玫瑰,所以我买下这里,在庭院里种满了玫瑰花,整座房子里,都挂满了与你相关的油画与照片……”
“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泪终于掉下来,所有的悲愤委屈一瞬喷发出来,“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爱慕虚荣吗?我只是想要幸福想要被爱想要名正言顺地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为什么周进和秦书衡不明白,连你也不明白呢?”
“我明白我明白,”他心痛地抱住我,怀里的清香一如那天勾住我裙带的橘子树枝,“我早就说过,第一眼看你,你的苦与泪我便都记在心里。”
是,即便他明了我浑身是刺,也不顾一切奔赴向我,我不该怀疑他的,于是轻柔地拍了拍他哭得战栗的脊背,“小林,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负我。”
“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尽力给你,只求你一直在我身边,不要离去。”
“好,我不离开,我在这里等你。”
我心甘情愿,成为他豢养的金丝雀,在这座伊甸园一般的别墅,那房间里雕梁画栋,遍布的却是,描摹我的身影。
这样,我也落个清静,也免除周进对我的骚扰,小林雇了专门的安保人员日夜守在别墅门口,防止周进图谋不轨。
入夜,我冲完澡,正聚精会神地欣赏头顶那副小林亲手所画的油画,是他羞涩又耐心地帮我解决裙子绑带的样子,突然一个沉重的拥抱从背后袭来,吓了我一跳。
“姐姐,想我了没。”小林低头蹭着我的后颈,雄性的气息凶猛地占据着我的身心。
“想啊,”我回过身,圈住他的脖子,笑颜如花,“想你什么时候娶我。”
“周进不肯放手。”他失笑,手上的力气松了不少,“我真没想到,他能这么难缠。”
“是吗,这么说,你抢不过他。”我向上摸索着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挑衅的眼神却半含媚意,“那算了,我还是去做他的老婆好了。”
“记得叫我嫂子。”
这最后一句着实激怒他了,我被他猛力一推,整个人倒在床垫上,后脑砸到里面的弹簧,疼得眼花,继而又被他惩罚似的深吻夺去了神智。
“迟迟,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周进那个畜生,他不配!”
“林……”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嗔怪都叫他吞咽下去,混沌中感觉什么坚韧的东西困住了我的手腕,我挣扎看向头顶,原来是他用领带将我双手拴缚住——
不好的回忆突然翻滚起来,如同洪水猛兽,让我失了魂似的,不停踢蹬着,嘴里下意识地呼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滚开!”
纵然一个人有再好的演技,也不会不恐惧重蹈覆辙。
“周进,滚开!狗东西,你去死!”
大概我没想到林亦浓有如此粗暴的一面,亦如他想象不到,他心里的玫瑰其实只是伤痕累累的残花败柳。
他震惊于我这般激烈的反抗,甚至出口成脏,这都是他的教养所难以接受的,于是他慌张地松开了束缚我的领带,得到松绑的那一刻,我忍耐不及地背过身,将嘶吼得通红的脸埋进床里,一并将那些不能为人知的眼泪擦到床垫上。
“怎么了迟迟,怎么了?我吓到你了?”林亦浓衣服脱到一半,都不敢再进一步,只是焦急地摇着我,仿佛拼命要将我从那可怕的梦魇中唤醒。
我真的好想痛哭一场,我恨死了周进,他带给我无尽的痛苦和屈辱,而始作俑者,却是我的父亲和继母,连陆知琪也是帮凶!
可是林亦浓应该还不知道这一切,我也不敢去捅碎他对我所包含的那层美好滤镜,为了不使他起疑,我只能强忍着收回自己内心的怨毒,重新成为一个娇弱可怜的女人,在床第间祈求他的宠爱。
因为我业已清楚,我并不是什么受父亲庇护的秦家大小姐,而只是一个无处躲藏的受害者,于是在小林面前,我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便任由他在床第间,超乎我预料地,成为了主导者。
只要我一提起,要去做他的嫂子,就会激起他的征服欲,从而在别墅里的何时何地,残忍地“鞭笞”我。
又一次,在浴缸里的时候,我仍沉浸在高潮的余温里,恍然间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欲色安慰我说,“迟迟,周进同意了。”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况且他身上灼烧的烈焰还在燎烤着我,根本无法辨别他言语中的涵义。
“他同意退婚了,我逼他的。”
“真的吗?”我如释重负,笑眼弯弯,摸着他黏腻的短发问,“你用的什么法子。”
“那你别管,姐姐,你只要等着,为我穿上婚纱的那天就好了。”
“是成为林家儿媳妇的那天么?我可以提前叫你一声,老公。”我含吻了一口他的喉结,嗓中溢出一声娇笑,下一秒便是狂风骤雨般的“报复”,我也得已借机将潜藏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只是,我们都没想过,最后我们并没有等到这一天。
而对我来说,坐上衡山集团掌门人的位置,比穿上婚纱戴上钻戒重要。
所谓口口声声要成为林家的儿媳妇,那是陈熙月母女梦寐以求的,却不过是我要使周林两家反目成仇的手段。
很快我的生日就要到了,满园的玫瑰愈发盛放得耀眼芬芳,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收到周进和秦书衡送来的生日礼物。
周进的礼物真的令我想象不到,是一封登报的退婚函和一束黄玫瑰。
我以为他终于放下对我的纠缠,只这黄玫瑰,特别像那天在医院里他帮我抵挡住咄咄逼人的陈熙月母女的时候,带来的那束。
是他单枪匹马来解围的那刻,将我们的羁绊变得更深,如果一开始他就心硬如铁,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也许我还敬佩他两分。
现在是他也想结束了,退婚声明上写,“周进先生与秦迟女士,协商达成一致,同意解除婚约,自此以后,各寻所爱,各自相安。”
我心里并不痛快,他哪里有什么所爱,我又能得到什么安宁。
黄玫瑰里夹着一张贺卡,是周进潦草又认真的笔迹——“秦秦,希望没有我的生日,你能快乐,那违约的三百万,如同过去的爱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他想的美!
他怎么可能这样善罢甘休呢,一定是有了更坏的主意,他犯下的错,对我对钟晏,对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还有夜总会里最腐烂不堪的交易,难道是他想要掩埋就能埋得了的吗?
他要付出代价,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当然我也不能忘了我那倒霉老爹,他给我买了我从未享受的昂贵的生日蛋糕,以往我只在陆知琪的生日宴会上看见过,这次他假模假样的祝福里,还不忘叮嘱我不要招惹小林,不要毁了林家和陆知琪的婚事。
我的眼泪差点笑出来,我在公司请的这段病假说是在欧旅游散心,秦家也没人关心过我,陈熙月恨不得我永远不要出现在公司,可谁人知晓,他们的乘龙快婿,每日都和我厮混在一起,从身体到心灵。
无论如何,小林都不可能再离得了我。
只是这些礼物应该经过小林的审查,才得以被家政阿姨送到我面前。
他觉得我应该很开心,不论是周进的退婚声明,还是他精心给我准备的生日晚宴。
他请了他关系很好的几个朋友过来,算是私下里提前透露了我和他的事情,以为将来在父母那里争取时能得到些外援。
喧闹过后,还剩大厅壁炉前的一圈香薰蜡烛,摆成玫瑰花的轮廓,而中间的花蕊便是我。
黑色晚礼裙的高开叉从膝盖上滑落下去,Jimmy Choo的水晶缎面高跟鞋挂在我的脚趾上晃悠着,我就那样半卧在红木地板上,仰头注视着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身高压制有多离谱,他居高临下地走过来,用皮鞋轻轻分开我的小腿的时候,我甚至莫名有了一丝惧怕。
我总感觉,今晚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他,有些与以往不一样的嗜血男爵气息。
“迟迟,实现你想要的第一步,你开心吗?”他单膝跪地,捧起我的脚踝,扔掉了高跟鞋,虔诚地吻上我的腿腹处。
我不由得地混身打了个激灵,声音都变得柔媚许多,“亦浓,还不够……”
“我当然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你的心,要很多很多的东西填满,比如,金钱,权力,公道,比如,我。”
他用力一扯,便将我拥进怀中,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野心勃勃被洞穿,又怕他漆黑瞳仁中的欲望,将我吞没。
可是热烈缠绵的吻侵袭而来,让我无处可逃,无法思考,便只有臣服于此间温柔乡,直到腰间的钮扣险些失守。
“林,你今天送我什么礼物呢?”我阻住他不安分地索取的手掌,想要得到更多回报。
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亦如第一次在酒店里一样,拆下我的发带,转手拿到了身后的烛火上方,丝绸的柔软使得烈焰一下子纠缠而上,片刻间,一朵去了枝杆的红玫瑰便出现在他手中。
“哇,好神奇啊!”我拍起手来,他的小魔术总能惹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情趣,并低下头任他将花朵戴在我鬓间。
“迟迟,你真美,但是现在这幅少见多怪的样子,倒像这只小熊一样可爱。”
不知何时,他又变出来一只紫色的玩偶小熊,只是肚子那里不合时宜地鼓出许多,显得身材比例都有些不对称。
“这是什么呀,这小熊这么丑……”我佯装打趣,却没料到他突然神秘地抓住我的手,塞进了小熊背后的拉链开口里。
那里面的确塞满了棉花,但是令我目瞪口呆的是,还摸到了一样冰凉的东西——
是枪!
没错,那触感那轮廓,只可能是一把手枪!
我吓得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他沉声在我耳边蛊惑道,“我舅舅给我防身的,现在给你做礼物,你真的不想要吗?”
就好像心底那丝邪恶的藤蔓得到了阳光雨露,立刻就开始疯长,我这一次选择了紧紧握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我当然想要……”
我想要那些加害者的命!
周进在小林跟他谈判的那天,给我发了段乞求挽回我的视频,是那天下午他暗中派去在我母亲病房周边看护的护士所拍到的画面,虽然他和陈熙月先后进入过我母亲的病房,但是只有陈熙月带了两个口罩进去,出来以后只拿了一个口罩,她将新冠病人的口罩调换给了我母亲!
也许周进以为,我要复仇只有依靠他,却没料到小林和他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小林同我,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小林内心深处是什么样的,我想我比周进了解的更多。
所以我弃周进,而选小林。
“迟迟,你爱我吗?”
在被壁炉烘热的地板上,他一边疯狂地侵占我,一边想要得到我的答复。
我一只手死死捏着那只小熊——毫无疑问,那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一只手握着小林汗涔涔的滑腻后颈,细若游丝地呻吟着,“我爱你,林亦浓,我爱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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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那把枪好似给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点燃了导火索,当它响起的那一刻,一定是地裂山崩。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整装待发。
比如,打听陈熙月的过去,还有她的得力干将张会计师,以及在秦家别墅区的射击场里练习射击。
我和姨妈钟韫在她朋友的私房咖啡馆品下午茶,看着她从烤箱中掏出刚烤好的可颂时,有一瞬间我仿似看到了我的母亲。
假如她不那么相信爱情,假如她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她都不会是后来的结局,我也不会是今天的境地。
所以我姨妈至今未婚,她说我的母亲已经给她列了一个反面典型,女人,不要对爱情这种东西充满幻想。
“因为,一个男人真的不爱你的时候,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递给我一杯摩卡,同时也递给我一个深谙世事的讥讽的微笑。
“姨妈,可惜我们的苦心筹谋了,”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秦书衡的无情利用毫无办法,“秦书衡他不会让我成为集团接班人的。”
“为什么?”她挑眉,精致凌厉的面孔却带着志在必得的野心,“你是雅姐的女儿,是秦书衡唯一的亲生骨肉,他那种极为看中血统纯正的老古董,舍得把家业给了外姓人?”
“什么?你说我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我笑了笑,看来秦书衡真是骗过了所有人啊,“不,他骗了我们,陆知琪也是他的女儿,只不过是曾经的私生女,见不得人罢了。”
“呵呵——”
姨妈正喝了一口咖啡,呛得眼泪差点笑出来,“我的傻外甥,你怎么和你爸爸一样糊涂,当年陈熙月介入雅姐和你父亲的婚姻时,我就已经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了,她是个惯三了,之前还和另一位上市公司总裁家的二公子有瓜葛,只不过人家没秦书衡脑子那么不清楚,拒不承认,她才找了秦书衡这个接盘侠,可惜那时你父亲铁了心的要剥离开我们钟家对他的襄助,自立门户,到底我是你母亲的亲姐妹,再加上陈熙月那个骚狐狸的耳边风迷魂药,迷得秦书衡只认为我是故意设计抹黑陈熙月,甚至为了报复,陈熙月还挑拨我和未婚夫的关系,导致我从那时失去了挚爱,再也不相信男人,孤身远走美国。”
原来陈熙月也曾破坏过姨妈的初恋,就跟曾经用同样的手法对付我跟曲向楠一样,挑拨是非还真是她的拿手好戏,屡试不爽呐。
“不过,你现在再去给病重的秦书衡这个致命一击正合适,如今多年过去,当年的恩爱眷侣,也横亘了无数的利益纠葛,陈熙月恐怕也是心虚,这些年用空壳子公司和下游供应商玩把戏,从衡山集团掏走了不少钱,才会让它三年前开始就逐渐亏空损益,但陈熙月让会计主管张明一想办法把账面做的很漂亮,他可是那个年代立信会计学院的高材生,这么些年躲过了多少次内外审计,但却躲不过我的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秀丽却比陈熙月精明无数倍的双眸,想想这样的女人确实难有男人降服得住。
确实,张明一在姨妈面前,必然是小巫见大巫,手机叮的一声,MSN账户收到一份来自对面的详细审计报告,是关于衡山集团这些年的财务情况,多达二百一十八页。
三年前,正是我母亲死后衡山集团架构重组的那一年,所有与钟家相关的人事与资金,都被秦书衡排挤出去,而陈熙月也堂而皇之地从董事长夫人变为了财务副总监。
但是,等等,还有一点疑惑,“姨妈,我想问,您怎么知道我父亲已经病重?”
“这个嘛,”她低下眉眼,从碟子里加了块方糖到自己的冰美式里,云淡风轻地说,“在我离开大陆之前,我早已经把秦家的家庭医生拿下了,别说秦书衡的身体状况,就连陈熙月后来宫寒阴弱不易受孕……”
什么?陈熙月这么久以来急迫地求医问药想诞下一子继承秦家基业,却始终无济于事,原来是姨妈早就步好了棋局?
我坐在窗口投射进来的一片阳光里,却并不觉得暖和,反而手脚发冷,我突然觉得,我面对的这些长辈,简直就是一群凶禽猛兽,而我才是那只自以为是的小白兔。
不,只有我母亲才是那只引颈受戮的羔羊,而陈秦二人,吃肉吸血不说,还要人家的遗女也成为交换利益的工具。
一想到这里,我就恨的骨头发痒,恨不得亲手灭了这群衣冠禽兽。
“接下来怎么做,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指点,不过我提醒你一件事,男人只可以是工具,不能付出真心,另外,绝不要弄脏自己的手。”
与姨妈分别前,我好好感谢了她亲手做的下午茶,非常可口,回味无穷,“相信我,姨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裹着风衣,站在消瘦的晚风里,等小林开着他的卡宴来接我,将我的手放进他的衣襟里取暖,再仰头索取一个亲吻。
车子开过江边时,我侧头看向他说,“还记得我们当时吵架又和解,也是在江边,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如今不会再错过了吧?”
“不会,迟迟,”他在我审视的目光里轻扶了下镜框,却并没有与我对视,只是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口吻说,“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谁也不许。”
我在夕阳的余光中,缓缓扬起嘴角。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反复确认,林亦浓是不是值得我托付的人,每一次,都不过是在给自己发疼的空洞的胸口,织一块补丁,这样它就没那么冷了。
晚上他给我做了一顿饭,一个英俊的男人肯为女人洗手作羹汤的时候,才是他最帅气的时刻。
而前几天陆知琪来月经给他发信息,想求他做一碗红糖姜水送给她,他都没有回复。
对,陆知琪和他的婚约还没有解除,但是我也没那么着急,因为时机还没到,只有陈熙月这棵大树倒了,林家才能和秦家解除婚约。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林家伯母在我们少年时,是喜欢我甚于我继妹的,而现在却不肯接受我作为他们的儿媳妇,仅仅是因为我已经跟周进订了婚,他们觉得不好在周家面前横刀夺爱?
直到周进因为我扮成领班去揭他老底,惹他恼羞成怒之时,他才告诉了我真相,“秦迟,你以为你自己多么清雅高洁,不过是残花败柳,是被我周进破了处的女人,怎么样,老子是不是让你很舒服?哈哈哈你还做着嫁进林家的美梦呢,我告诉你,当年那件事,是我姑妈姑父,也就是林亦浓的父母帮我摆平的!我跟你订婚,也是因为怕当年那个强奸案再被翻出来,我想你这个受害者自己甘愿为了金钱嫁给我,那旁人也没什么可说道的了,所谓强奸就更是可笑了,你只是被拿来做我们周家遮羞布的,还以为老子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啊?吃里扒外的贱货!”
他当着那些猥琐保镖的面,公放当年那段迷奸视频羞辱我不算,还要唇枪舌剑,字字锥心,刺激得我唯剩寻死这一个念头,如果不是林亦浓冲进来救我,可能那时我就死了,即便从那个狼窝里逃出来,我也很久很久都走不出来,都觉得自己是应该去死的。
而很可惜,我没死成,所以周进这时候想消停了,想摆脱关系了,拜托,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犯过错就可以轻轻松松一笔勾销?
不但如此,当年那些帮凶,也要一并受到惩罚,我才能心安,那些受害者才能心安。
所以小林骗了我,林家父母不能接受我,我并未太多苛责于他,想想也是,谁家耗费金钱精力培养出的优秀儿子,能娶一个劣迹斑斑还无学历的女人,不过是躺在她怀里,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罢了。
我笑着坐上餐桌一角,含了一口葡萄酒去吻他还有些油渍的唇,引得他抱紧我闷哼着加深这个吻,在他忘情的时候,右手穿过他的腋下,用手机拍下了我们拥吻的这一幕。
闪光灯晃到了他,小林迷蒙的眸色望住我问,“怎么了,迟迟。”
“没什么,拍个照而已。”我咬着嘴唇,腼腆地回答。
他宽大的手掌捏了下我的腰身,嗔怪一声,“和我在一起,不许分心。”
“好。”我应着,张开双腿夹住他的腰,任由他将我抱进卧室里,承受一番“狂风骤雨”。
二十四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开晨会时,就发了一张仅陆知琪和周进可见的朋友圈照片。
不过我截掉了一大部分,只露出我泛红的侧脸和林亦浓茂密的后脑勺与同样通红的耳尖,以及深蓝衬衣的一角,哦对了,还有背景里的一大桌子他亲手做的菜。
以至于我在董事会上阐述新项目的商业计划书时,代替陈熙月出席的陆知琪始终心不在焉,满面怒气。
会议一结束,我拔脚就走,去电视台参加一个财经采访,想要追上来的陆知琪被我的助理凯瑟琳拦住,并被告知我现在无空会见没有提前约好的客人。
凯瑟琳跟我说,张主管的儿子张晔又在纠缠陆知琪了,我笑了笑,电话里告诉她,“今天下午三点我有空,让张晔来我这面试。”
张晔在我眼里,还是个刚毕业的青涩十足的毛头小子,可他野心不小,他是陆知琪的同班同学,从小到大,他就喜欢着她一个女生。
这份痴情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武器,因为他有多喜欢陆知琪,陈熙月就有多看不起他。
“张先生,你的简历很优秀,我想去做陆总的助理很合适。”我几乎没有怎么看他的双语简历,匆匆一眼便给他递出一份实习生申请表。
在此之前,他每次来衡山集团的面试都失败了,是谁的阻拦,我不用细想。
这次算是彻底惹毛了陈熙月,不过碍于我姨妈的面子,她不能于公司事务上明着为难我,实际上她也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力,只能叫她女儿来找我兴师问罪。
不过在陆知琪对凯瑟琳赔笑寒暄之后才得到我的行程前,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凭着周进的名片进了秦家大门。
彼时我正在后花园的草场上练习气步枪射击,枪响声使我竟未发觉旁人的靠近。
“站住,这位小姐你是谁……”西装革履的凯瑟琳伸手拦住了那个不声不响的靠近者。
我放下枪回过头,从来没想过,这个人,居然会是许久不见的钟晏。
当时我不顾危险去救她,而她却甘愿躲在周进身后视我为劲敌的样子,令我心寒至今。
如今她披头散发,一身疲累,却是在我意料之中。
“周夫人……”她腿一软,跪在我脚边的草丛里。
我见状,摆摆手遣走了凯瑟琳和我的保镖们,偌大的草场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不要叫我周夫人,”我转回身继续给我的枪膛上子弹,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叫我秦小姐。”
其实我并不在意她怎么想,只是我觉得周夫人三个字着实刺耳。
“秦小姐,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进哥,他真的很爱你啊!”
我真没想到,一个女人能痴心不悔到,为了男人,涕泗横流地来跪求另一个女人。
“他爱我,呵——”
我发出不以为意的嗤笑声,“好了,你不会是来跟我说笑话的吧,我很忙,缺钱你找凯瑟琳要好了,慢走不送。”
于是我抬起枪口,半眯起眼,聚精会神地瞄准十米之外的靶心。
“就算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进哥还是天天戴着你们的订婚戒指,时常喝醉酒不省人事,还对着旁边人喊秦秦……”
“砰——”我射出了一枪,却没有打中靶心,甚至完全偏离了靶子,一定是钟晏在旁边骚扰得我心烦意乱。
“够了!”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住嘴,我不想听!”
订婚戒指,居然还有这样东西,我早就忘了,除了订婚宴的那晚,我从来没戴过,我也根本不喜欢戒指这种代表所谓誓言与承诺的饰物。
“你走不走,”我受不了女孩的哭叫声,忍不住把枪口转向她恐吓道,“不走我开枪了!”
到底是还未成年的小女孩,不知道我手里的枪并无火药,还真的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双脚瑟瑟发抖道,“秦小姐,不要开枪,不要杀我,不要不要……”
我按捺住脾气,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因为旁人三言两语而动怒了。
可能是她一直强调周进有多爱我,确实令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我时间宝贵。”
“秦小姐,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我后悔了……”说完这句,她哭得更声嘶力竭了。
“我知道进哥不会娶我,可我不知道,他对我的一点好,也只是因为喜欢我和你长得像,现在,他有了新的替代品,她比我更像你,连脾气和傲骨都像你,对他的各种示好都视而不见甚至反感至极,而我,如今只是一个被丢弃的玩具,他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了,不会叫我乖乖了。”
“哼,我早就说过,周进喜新厌旧,他就是玩弄你……”我还在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批评钟晏的不争气,突然我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等下,你说,他找到了新的替代品,是谁?”
“是一个叫李薇的女生,她是林先生介绍给进哥的,据说是林先生的高中学妹,还曾跟林先生暧昧过……”
“你说什么?!”
我手抖得拿不住枪,掉下来砸到我的脚踝,我都顾不得,扑过去摇晃着满脸泪痕的钟晏,疯了一般地追问,“林先生是谁?”
“就是,”少女被我的凶狠吓到了,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是进哥口中的小林,他的表弟林亦浓先生啊。”
“什么?”
“林亦浓?”
我胸口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是一个短暂却黑暗的噩梦,我躺在床上,身上的白裙子已被撕破成了布条,身下是一滩血,一双皮鞋踩在血上,发出残忍的声响——
我抬头看去,是周进的面孔,他哈哈大笑,我哭喊着求救,而远处一个黑影,如此冷漠,无动于衷。
我起身爬过去,用最后一点力气拽住黑影的裤脚,而那黑影摘下口罩,露出的却是林亦浓那雪白小巧的脸,他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姐姐,求我救你吧。”
“不要!”我一瞬惊醒,浑身汗透,惊惶中抓住的是凯瑟琳的手。
她正准备用湿巾给我擦汗,焦急地问,“秦总,你怎么了,刚才太阳太大,你因为低血糖晕过去了,现在给你吃过药了,你好点没有?”
“哦哦,”我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真正从梦魇中醒转过来,“没什么,钟晏呢?”
“她说她是您的朋友,需要点钱,我也已经要了她的银行卡号,您准许的话,我再给她。”
“嗯,给她吧,去帮我查个人,李薇,凯旋中学的学生。”
“好的,不过,陆小姐已经在射击场等您快半个小时了。”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本来是约的陆知琪的,没想到被钟晏叨扰了会面。
当我带着一帮人回到射击场的时候,果然看到披着防晒衣的陆知琪在把玩着桌子上的一把64手枪。
我的脚步甫一走近,她便警觉地将枪口对准了我,凯瑟琳下意识挡在了我面前,其他保镖也都神色紧张,不知是否该动手。
我挥了挥手,让凯瑟琳不必担忧,走上前去,用手掌堵住枪眼,笑着说,“妹妹,当心啊,枪里可是有子弹的。”
于是我用力夺下了枪,当着她的面将保险栓打开,对着前面的靶子就是一枪,正中靶心,随后又旋回保险状态,将枪放回了桌子上。
“不必火气这么大嘛,你我毕竟是姐妹,有话好好说嘛。”
难得我对她,言语温软,只怕是温柔刀才要人性命。
“秦迟!你说,你是不是和林亦浓在一块厮混?还有张晔,你把他弄到我身边来,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什么意思?”
“你错啦,张晔的事情,是他父亲来求我的,我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只想着张主管这么多年为了集团劳苦功高,提携一下他的独生子,那不是情理之中嘛。”
看陆知琪的黑眼圈,就知道她这几天彻夜难眠,还真是痴情啊,林亦浓怎么会有这样的魅力和手段,令这么多女人都为之倾倒呢?
“哦对了,至于小林嘛,他是我的妹夫,你才是他的未婚妻,你来找我说他的事情,从何说起呢?”
“你别装什么清纯无知了,一直以来你对林亦浓的觊觎,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这些天一直对我冷淡,不闻不问,肯定是受了你的蛊惑了,以前你和周进有婚约的时候,就和他不清不楚,现在你们解除婚约了,还不正给了你趁虚而入的时机?”
“那你真是误解了,”我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我这样的女人,是配不上林家择媳的挑剔目光的,只有你这样干净的女孩,才入的了林妈妈的眼。”
“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
她能听出来我阴阳怪气,说明她还没那么笨,但是她没明白我话外之意,就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确实不够聪明。
“来,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有一些跟前未婚夫的私密照,放在一个隐私文件夹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我等会压缩下发给你,你转发给林亦浓的邮箱,他看到了,肯定会对我死心。”
“你……”她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似的,“你要让林亦浓对你死心?”
“没有,我这不是为了释除我们姐妹间的误会,特地帮你解决心中疑虑嘛。”
我还在笑,只是眼里都是虚情假意,其实我的确是哄骗她,以此契机来测测林亦浓的真心。
因为我曾经觉得,林亦浓是爱我的,哪怕将来,他知道了我和周进不堪的过往。
有了我这番保证,以及那些照片,陆知琪这才对我放下了戒备,只是临别前,她非想讨走那把手枪。
“反正这也是林亦浓送我的生日礼物,你是他的未婚妻,那我也正好完璧归赵,不过等情人节那天,他约了我见面,可能很快,这也就不必见了。”
我假装大度地将手枪给了她,还好心提醒她,“注意啊,里面有子弹的,我已经旋上了保险栓,你把玩可以,千万别擦枪走火。”
“知道了,谢谢姐姐关心。”
她虽然不甚耐烦的态度,可居然叫了我一声姐姐,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要点点头满是慈爱地目送她走远,实在是难为我了。
“秦总,何必这样对林先生呢?”一旁的凯瑟琳满是疑惑,因为她很清楚林亦浓对我的宠爱。
“你不懂,男人的心,你一定要刺激一下,才明白它会不会为你而跳动。”
况且,林亦浓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关于李薇,我一定要查清楚。
——————3.29更,表骂我,后面越来越虐了呜呜呜——————
二十六
凯瑟琳的效率很高,在我深夜加班的时候,关于李薇的背调就出来了,看完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步履匆匆地出了集团大楼,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卡宴,旁边倚靠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暗夜里颇显诡异。
“迟迟!”男人追过来,充满疲累的声音透出一丝欣喜,“我还以为,我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我没有回头,也不愿回头,握着手机的手腕克制不住地抖。
“你的脚踝,怎么受伤了?”
在霓虹灯凄寒的彩光里,他的手掌带着温热触碰过来。
我穿着高跟鞋的脚下意识躲了一下,让他落了空,生疏的裂隙便自那一刻从心底冒出来。
“你还会关心我吗,我以为林少爷高高在上,心如止水呢。”
“你怎么了,”他收回空荡的手心直起腰,身后是他暗自咬牙克制愠怒的喘气声,“突然对我阴阳怪气?”
呵,他居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原来他之前说的逼迫周进放手的法子,就是以一换一,李薇也才十四岁,还曾经是他义务给学弟学妹补课时的学生之一。
“没什么,只是今天才看清楚你们这些人的嘴脸。”我强忍着不愿发生冲突,便迅疾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匣点了一支吸起来。
凶猛的烟雾钻进鼻腔,才使我过度运转的大脑稍稍清醒了片刻。
“秦迟,闭嘴吧,你以为你没有事情瞒着我?”
林亦浓冲上来粗暴地夺走我的残烟扔到地下,擦得发亮的皮鞋愤恨地把它踩成齑粉。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头一次,小林敢用这样不耐烦的语气讥讽于我。
“秦迟,摸着你的良心说,我对你如何,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就像一个试图展现自己忠诚的可笑卫士。
但他的刀,不止是用来保护我,还用来伤害其他无辜者。
“所以就把一个爱慕着你的幼稚懵懂的少女也推进火坑是吗?”我扬起脸凑过去,情绪再也按耐不住,简直就似一只咄咄逼人的斗鸡。
“什么?”他蹙起两道剑眉,满是疑惑的表情差点让人以为他是无辜的可怜的。
但是我不会再被他这张幼态的好看的脸欺骗!就像我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迷恋周进。
于是我选择把脸别过去,即便迷蒙的雾气早已迷住了我的眼。
“好,看来有些话是有必要说清楚了。”
他点着头,突然一手架着我往他的车门旁边拖,“走,你不是想去林家吗,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林家!”
那天晚上,那辆车开往的是H 市真正罪恶的泥潭。
小林的父母都不在家,他带着我偷摸进去了一幢外面看起来很老很破的三层小楼。
我也不敢想象,这就是政府高层领导的家,朴实无华,家具甚至老的掉漆。
所以林伯父的高风亮节实在不是空穴来风,但是,这些就是真的吗?
“哐——”厚重的地下室车库大门打开,一阵灰尘散去,里面没有车,只有类似码头装运货物的集装箱,摞了整整一面墙那么高那么宽。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苍白的手指敲了敲那密不透风的箱子。
我张大嘴,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能是什么,钱,数不清的钱,数不清的世俗欲望。
但是这还不够,除了秦家周家,还有其他的行贿者。
而林伯父一生最晦暗的秘密都在一间画室里。
正中的一幅画是我,穿着破烂的白裙子失了魂一般哭泣的我,那是十年前的我,周进口中纯白的栀子花被鲜血染红。
但只有我吗,不,还有更多各种各样或惨不忍睹或悲痛欲绝的稚嫩少女面孔,乍一看去,残影好像又拼成一个破碎的我。
她们都像我,她们都是周进的猎物和玩具,至于后来是死是活,我不知晓,恐怕只有主持判决的林伯父和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我的泪落下来,下雨似的,根本止不住。
无力地扑倒在他脚边,我实在羞愧得无处可藏,“对,是,我被周进迷奸了,在我不满十四岁时,陆知琪威胁我远离你,不然就会把当年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发给你……”
“让你对我彻底死心……”
“死心?怎么会呢?”他那么高的身躯缓缓蹲下来,投下的阴影将瑟缩的我盖了个严实。
“迟迟,当年在秦家别墅,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当时的娱乐周刊上,周氏夫妇恩爱数年化为乌有,法庭对峙瓜分财产,而你,瘦弱的你站在法庭上,像巨浪中被裹挟的一艘孤舟,无依无靠,再后来,便是我表哥的手机照片里,他跟我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她多么好看,可是他的爱,偏执而自私,最终只会将你吞噬……”
“那晚的宴会我也在,只是你并没有在意过我,我和母亲被三楼的尖叫声吸引着跑过去时,我见到的,”他抬手指向正中我的画像,“便是狼狈不堪缩在走廊上哭得凄惨极了的小姑娘。”
“表哥说的没错,你真的很好看,可是那一刻,你已经从内到外,被他彻底摧毁了……”
小林慢慢地跪了下来,抱住我满是泪水的脸,他的眼角发红,脆弱得令人心疼,“我就想,我要是能救你就好了,我该怎样救你,我真的很恨他。”
假若一个人见过你最黑暗的过去,最狼狈的模样,依然没有嫌弃你,那是真爱,但如果他怀着慈悯之心想要拯救你,那便是世间最难得至诚的赤子之心。
“所以,当年那事,你也知道,包括后面所有你父母帮周进掩埋的罪恶,其实你都在一旁,洞若观火,即便你还很小,你却已经将这些人性黑暗尽收眼底。”
他的眸色比夜幕更深沉,浓密的睫毛扑扇了一下,算作是肯定。
那一瞬间我的胸口被狠狠击穿,突然感觉我们是如此陌生,我从未真正看懂过他,他也从来不明白我。
大抵是因为,他遇见我时,我青春的似水年华已尽,从被家族出卖为贡品的那一晚开始,我只剩复仇的烈焰,而不复自我。
被这火焰灼烧到的人,恐怕无法不被我伤的彻底。
“啪——”极为响亮的耳光,耗尽我余生最后一点气力。
我害怕他知道我和周进的过去,害怕他觉得我不干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才是诞生于泥潭的那一个。
这书香门第的世家,只有满屋子的铜臭味和血腥气,他美丽的皮囊下,只有一具既不单纯也不美好的枯骨,我也亦然。
“所以你从来没想过要揭穿他们,反抗他们,而一次又一次,对他们的暴行漠然无视,这是一种纵容,更是既得利益者最恶心的嘴脸,可是我不明白,你享用着你父亲贪来的财富与权力,却甘心沉沦其中,并亲手将另一个无辜者推下深渊。”
“你说你是为了我,你只是跟周进一样,自私至极而已,你说你愧疚你恨他,你还要同他做交易,也许明天又是称兄道弟,而那些女孩呢,根本就是白白成为了牺牲品!”
我太激动了,激动于我终于找到一个错处,告诉自己,他不该成为周林两家这个魔窟里的赦免者,将来他该和他们一起下地狱。
“对,你说的都对,”他的半边脸颊都已红肿,却毫无脾气,反而自嘲地坐倒在地,对着那满满一墙的受害者的画,就像面对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我不敢忘记她们,每一张脸我都画下来,包括那些我不知道的,我也想办法查出来,只等哪一日,这里会暴露在天光下。”
“上次你冒险卧底去周进的KTV,差点丧命,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他的眼下流出两条泪痕,睫毛的残影遮住他眸中那将熄未熄的光亮,“我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李薇会是最后一个。”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她给你们陪葬!”我爬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耳朵嘶吼,因为李薇就是下一个我,我如何忍心。
他抬起手来,嘴角溢出苦涩的笑,手指擦过带走我的泪水,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放心,我会来结束这一切的,而不使李薇成为另一个受害者,深爱之人总是甘愿成为受偏爱者的棋子,李薇于我如是,我之于你,亦然。”
“你……”我忽然失了力气,松手倒下去,却被他接住揽进了怀中,两个人靠的那么近,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心跳都交错,可我们却朝着四分五裂的结局加速滑行而去。
“迟迟,我在秦家第二次见你,一眼就认出了你,本来如果没有那次巧遇,我们此生就这样各自活过,但既然是上天注定,来让我替周家林家向你赎罪,那我也毫无怨言,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是林亦浓这个林家独子的身份,爱我会成为你最得心称手的一枚棋子,帮你打压陈熙月打压周进,帮你复仇泄恨夺回继承权,如果我不姓林,你也压根不会多看我一眼,对吧?”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卑微,他曾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为什么此刻在我面前,卑微得如同一个缺爱的小孩。
“其实我不怪你,我在世人眼中只是一个标签,那些夸奖和赞美组成的光环笼罩着我,却变成一具越摆脱越紧的枷锁,我的父母曾经很恩爱,在我母亲为了周进跪着哭求他,把清高自傲的他一把拖下泥潭之后,他对我们母子再无一个笑容一句温言,当然我母亲并非你们眼中的高雅知性,她自私贪婪,金融行业的浸淫让她爱财如命,图慕虚荣,她跟着我姨夫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所以我不愿意回去那个家,不愿意面对父母严苛的脸,不愿意三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却用着三副完全不同的餐具吃着三份特色各异的饭菜!而彼此之间竟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迷恋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旁若无人,不顾世俗,谁也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人,就算是万劫不复又怎样,为了心爱之人,我甘之如饴。”
头一回,他把自己剥开了切碎了,摆在我面前,也许这样的场景以后也不会再有。
我只是胸口疼的要命,连气都喘不过来,我是可怜他吗,不,我是痛恨他,把一切看得那么清楚明白——
包括他口口声声所说的,我不爱他这个人,只是爱他姓林爱他听话。
因为我早就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了,我所爱过的,最后给我的,只有背叛或离去。
我就像一个应激障碍患者,麻木不仁地封锁了自己的心,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伤害。
应当是时机不对吧,我先遇上的周进,被摧毁成断枝残花之时,才遇上了他,而内里已经枯萎的玫瑰,无论用多少爱去将养,都不能够宛若新生了。
真是抱歉啊,小林,你说过,要做我的枪的,我只能用你去杀人了。
————————5.7更新
二十六
那晚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林亦浓翻脸了,他不肯见我,我也不去找他,那些沸沸扬扬关于秦大小姐与林家少爷的绯闻也烟消云散。
我颓废了几天,没有去公司,一个人在屋子里关着,蓬头垢面,喝了许多酒,抽了很多烟,陆知琪再见到我时,我的黑眼圈和消瘦面庞甚至吓到了她。
“怎么样,我没有违背约定,我把小林还给你了。”
我扯了扯嘴角,从旁边拿起一瓶伏特加想要继续往喉咙里灌,却被陆知琪拦了下来。
“原来男人真的可以如此绝情么?”她惶恐不安,即便小林已经对她和缓了态度。
“琪琪,我不怪他,是周进毁了我,你记得吗,在我十三岁时……”我泪眼朦胧,摇着她的胳膊无力地滑坐在地。
“原来是因为那件事……”
陆知琪后退两步,仿佛她也亏心了一样,低声说,“姐姐,对不起,事发前我偷听到妈妈和爸爸的谈话,爸爸一开始不同意,妈妈提到他初恋的早亡,逼得他不得不狠下心来,其实周进哥哥很喜欢你,那时候他总想方设法从我们这里打听你的消息和喜好,到如今这一步,真是无可奈何。”
原来真是陈熙月的主意,我暗自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却还要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继续套问细节,“我也不敢相信,进哥从前不是那样的人,那晚就好像疯了一样,是喝得太醉了么……”
“我……”
陆知琪嘴唇微动,似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我急忙跪行到她脚边,握着她的手哭诉着,“琪琪,我们都是爸爸的女儿,当初因为我周家才给秦家批了救命的贷款,现在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是,是下了药,在那杯递过去的酒里掺了西地那非,我还特地去查了那药的用途……”
“查那个药,是为了也给小林用么?”我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实在是心里的冷笑和鄙夷险些隐藏不住,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下三滥。
“我……我没有……”她的手抖了一抖,垂下了眼眸,似乎有些心虚。
“那不重要,反正他现在是你的未婚夫,你也用不着那样,你说那个药是你妈妈下在酒里的?可我记得是你递给我的啊?”
“是,是我递的,我妈妈让我递的,我知道里面加了东西,但我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她突然就像也承受不住当年那件事对灵魂的拷问,眼睛里崩出泪来,“很多个梦里,我会梦到你的哭喊,对不起对不起……”
陆知琪跪下身,埋头哭泣起来,似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我却长舒一口气,只能庆幸她是如此蠢笨,如果她母亲知道了她此刻说了这些,肯定要气得给她两巴掌。
但是做过的事情它不会因为极力被隐藏就不存在,就似而今陆知琪这压在心头许久的忏悔之语已经一字不落地被我录进了手机。
我这样让步,终于使我和陆知琪的关系缓和,当我和她手挽手步出家门时,我注意到陈熙月满是警惕的目光和秦书衡嘴角欣慰的笑意。
对于秦书衡如此虚伪的人来说,他已是朽木之期,家庭和睦是他最后的夙愿,所以陈熙月再想如我少年时那般对我动辄打压,碍于秦书衡的面子亦是不能。
陈熙月是张牙舞爪的豺狼,可秦书衡的体面困住了她的手脚,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姨妈的助力,她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气凌人。
在H市的春季招商会上,我遇到了周进,只不过那时我们代表的是秦周两家的角力,所以我们好似不曾相识,只有唇枪舌战。
唯独我在陆知琪带领的衡山代表团的掌声中下台时,路过站在后面角落处抽烟的周进,我看到了他中指上的婚戒,刻着玫瑰图案,如果我没记错,内圈上还有一串英文字母——“Z&Q”。
合该我也有一枚对戒,早在订婚仪式后便不知去向了,我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在此刻,我脑海中回响起钟晏的那句哭喊——“进哥他真的很爱你啊,他到今天还天天戴着你们的订婚戒指……”
我再仔细审视今日意气风发的周进,才觉得印象中那个吊儿郎当的混世魔王实在是被我低估了。
“进哥,好久不见。”
他夹着烟蒂的指尖微微一滞,眸中有一分动容,“你叫我什么?”
我轻轻摇头,仿佛想把对过去的幻想摇散,转而一字一顿地规劝道,“放过李薇吧。”
只这一句,便让他唇边的似笑非笑完全收敛,他将烟蒂扔在脚下,于华贵的羊毛地毯上使劲踩灭,踢开时犹如丢弃一个黏人的垃圾,“毫无关系的人有什么资格指摘我的为人处事。”
我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很难看,还好陆知琪跟过来拉走了我,制止了这场“战争”,我回转过身的时候,便在心里默默地想,周进,你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衡山集团得胜而归的路上,我还记起了一件事,便侧过头笑着问陆知琪,“琪琪,还记得当年我母亲去世前,你和陈阿姨还特地过来看望过她。”
“对了,周进好像在你们之前也来过。”
“是,不过我们真的是来看望她的,没有故意气她,”她摇摇手解释道,看她的神情也不像在撒谎。
“那时候疫情正严重,陈阿姨戴着口罩也要来,真是难为她一番苦心,她当时是不是还戴了两个口罩……”
“那是我给她的,我想病房里危险更大,让她多带一个出病房的时候换掉。”她回忆道,“不过那时我们在刚到医院一楼大厅时,的确撞见周进从发热门诊出来,好像揣着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是周进?”
如果我知道自己去找周进,只会加速我母亲的死亡,我一定宁愿饿死不会去求周进。
我以为他的愧疚可以为我所用,却还是低估了他的冷酷与狠毒。
虽然陆知琪说的话未必可信,我只是记起当年母亲病重时候,周进曾经开玩笑说过一句:要不就别治了,否则钱投进去也只是有去无回。
我还跟他冷脸,告诉他我会还给他。
现在想来,周进不是没有这个动机和可能。
呵呵,我也真是太蠢了,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寄予希望。
无论是谁,害了我母亲,害了我,一个也不会逃脱。
这张网,从我第一次见到小林起,就已经开始编织。
只是助我一臂之力的,却是陆知琪落在车后座上的一缕头发,我交给了凯瑟琳。
可是记者却拍到小林和陆知琪去挑选婚纱的照片,凯瑟琳着急了,她问我,秦总,还不动手吗,林先生快要成为别人的了。
“不会的。”我站在集团大厦顶层的落地窗玻璃前,俯瞰H市的暗流汹涌,点燃了一根烟,“林亦浓永远只可能是我的,全面反攻就从此刻开始!”
女人的占有欲和忌妒心,其实有时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我将那份审计报告匿名发布在网站上,还向有关部门递交了匿名举报信,衡山集团庞大华丽的外表原来只是一个空壳,投资人非常失望,争相撤资,银行也开始要求提高贷款利息,一份份文件雪片一样飞向董事会,工商局也查封了几家下设子公司与门店,财务危机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陈熙月躲去了欧洲,而秦书衡因为受不住巨大的打击,病情骤然加重,可他不能在医院露面,即便这样秦家别墅小区外面,也挤满了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我只有穿着与自己身材毫不相称的宽大衣服偷偷从小门溜进去。
秦书衡的主治医师就在卧室门外,他告诉我秦总的身体已是肝癌晚期,时日无多。可他还没有看清楚陈熙月母女的真面目,我怎能甘心,不过我还是要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侍奉在侧,以使新闻都报道着秦大小姐的仁孝名声。
而此时陆知琪还束手无策,她打电话给我求救,我告诉她快端午了,和林家父母一起吃顿饭,把婚事确定下来,这样她就能置身事外了。
不过那天,我还安排了一个意外,那就是张晔,我跟他说,再不去表白,就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还给了他一笔置装费,毕竟定制西装和鲜花都很费钱。
不过这还不够火候,还得再浇点油,于是我在他们的饭桌上,拨通小林的电话,“林先生,有件事非常紧急,一定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他的声音平静,大概是当着父母的面,怕引人生疑。
于是我不再说话,而是将手机里那段陆知琪自曝给我和周进下药的录音放给他听,这头的我并不能亲眼看见林亦浓当时的表情,只听见电话里传来极为清脆的爆裂声,似乎是刀叉磕碎了碟子的声音,响得愤怒至极。
而恰在陆知琪不知他为何发火正在着急解释时,饭店服务员又推来张晔表白的鲜花推车……
那边如何的鸡飞狗跳可以想见,只是我已经没有耐心去旁听这场好戏了,在话筒传出陆知琪那独具特色的尖锐哭喊声后,我心满意足地挂掉了电话。
自此以后,林亦浓应当再也不会原谅陆知琪了,也不会再对她心软了。
后面张晔自是受了陆知琪母女的侮辱,只是他也的的确确搅黄了本来就快兑现的婚约。
我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同时将他提升到董事长办公室做行政助理,这一举动无疑使陈熙月怀疑到我是那天端午闹剧的始作俑者。
电话几乎被打爆了,不得已我拉黑了陈熙月母女的号码,却收到了财务部门的公务邮件,里面包含着陈熙月对我无尽的谩骂与诅咒,但那并不重要,这已经她最无能为力的反击了。
我打算从会计主管张明一那里下手,可是他居然非常忠于陈熙月,无论饭桌上我如何威逼利诱,连同他儿子被陆知琪羞辱,他都不为所动。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可我必须得让他知道,站错了队实际上会丢掉性命。
凯瑟琳把张明一参加我组织的饭局的照片流传了出去,没过多久,张明一就在一次应酬时,酒后突发脑溢血死亡。
我很了解陈熙月的多疑,只是她到底有多狠毒,我还在试探,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看来的确是慌了阵脚。
我觉得张明一应该非常后悔没与我合作,那次饭局招安失败后,张明一即刻就收到了陈熙月的威胁信息,所以提前将陈熙月操作账户转移财产的账务原数据存储到移动硬盘里,交给了他儿子。
张晔在父亲葬礼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我代表公司出面给张明一妥善处理了后事,而陈熙月为了避嫌从头到尾没露过面。
到底跟着谁才会有前途和出路,我想张晔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当知道怎么选。
我是先把这些数据整理出的调查报告,当着秦书衡的面读给他听,气得他血压升高差点休克,他清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大骂陈熙月无耻,当然我也没有忘记,给他看他和陆知琪的亲子鉴定,于是陈熙月的形象立刻变成彻头彻尾的吸血美女蛇,一点点将秦家吸干掏空。
“离婚!叫律师来,我要和这个贱人离婚,我还要把她送进去坐牢!”
秦书衡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手舞足蹈。
衡山集团是他一生的心血,如今却成了别人的盘中餐,甚至残羹都没给他留。
法院判决离婚的那一刻,陆知琪的继女身份就此解除,不再是秦家小姐的她,连电话打给林亦浓的父母,都永远是在占线,林亦浓亦不肯再与她相见。
我想,假如我是陆知琪,被自己姐姐信誓旦旦说会还给她所爱之人后却遭到了背叛,还导致母亲身陷囹圄,她也再度回到小时候那样无依无靠,一定会气疯了吧。
人一旦被愤怒冲昏头脑,就会做出一些自己也难以控制的事情。
比如,陆知琪想开枪杀我。
——————————6.28回归,大结局倒计时辣,小可爱们快回来看呀
二十七
陈熙月还是回国了。
她收到的,除了法院判决书,还有一份体检报告和亲子鉴定书。
我始终记着那句话,在母亲的墓前我发誓,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体检报告是姑姑买通的秦家家庭医生出具的,从陈熙月丧失生育能力的时候就被藏起来了。
但真正触动她的,是她的女儿,被林家退婚,被秦家抛弃。
而我和她,唯有法庭相见。
父亲甚至不愿亲眼看见她,我就成了代理人,同时聘请了当地最负盛名的齐律师来帮我打这场官司。
“秦迟!你们一家人都是毒蛇!我为衡山集团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们却算计的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陈熙月披头散发,她的妆容再不如从前精致,在那张日渐苍老的脸上唯剩潦草。
“陈女士,你在衡山集团就任期间,巧立名目,大肆转移掏空公司财产,你这么做时,以为是在给自己和女儿谋后路,实际上,你是在自寻死路!”我咬牙切齿,却还始终保持住自己的微笑。
她不肯认罪,哪怕我手握的材料已经铁证如山。
我不顾凯瑟琳的阻拦,轻轻踱步到陈熙月的被告栏前,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念在您多年对我的‘照顾’,我会好好照拂妹妹的,我劝你最好认罪,毕竟我母亲的死,和张明一的死,我都没有拿上台面来说,不然你想想你的下场。”
她微张了瞳孔,也许她也料不到当初她拼命打压的孤女,如今也踩到了她头上。
没有什么比得过陆知琪在她心里的分量,为了我所答应的会补偿陆知琪,她终究在世人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只是退庭时,她双手拷上冰冷的银质手铐,即将被法警带走,路过我身边,我看到她胸前挂着的那条十字架项链,实在刺眼。
“哗——”我伸手一把扯下,她痛得嚎叫一声,颈部的皮肤迅速变红,“陈女士,我曾经的继母,我还得告诉你,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秦迟,你母亲的死跟我没关系!”
她被拖走时,却还是留下这句话,疑云一般笼罩在我心头。
我的手心紧握住那个十字架,尖锐的边缘刻肉入骨,我扯起嘴角喃喃自语,“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陈熙月被判入狱,应该是压垮陆知琪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她甚至不惜重金贿赂凯瑟琳,希望得到我最近一周的行程,凯瑟琳来向我报告时,我一点都不惊讶,并授意她,告诉陆知琪,在即将到来的七夕节,会和林亦浓在维也纳酒店310房间私会。
而其实,这个房间的预定者,不是我也不是林亦浓,而是周进。
在与陆知琪退婚后,林亦浓才能正大光明地见我。
那天我去他常住的公寓时,恰巧碰见一个身形出挑的少女从他的那层走廊走过来。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的眼角余光瞟到了少女的正脸,心底一动。
那是跟我相似的眉眼和气质,是我在李薇的背调里见过的。
“李……”我来不及叫她,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打开的电梯门后。
“迟迟!”一声惊喜的呼唤叫住了我。
我回转过头,见到黑暗中走过来的林亦浓,却又感到有一分的陌生。
熟悉的香氛随着他的拥抱笼罩住了我,我皱着眉回抱住他宽大的臂膊,想起李薇那美好如花的背影,便如鲠在喉,“亦浓,可不可以,回到过去啊?”
“什么?”他挑起眉,似乎并没懂。
“喵——”奥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却只是蹭了蹭林亦浓的皮鞋。
我深呼一口气,知道终究一切回不到从前。
但我还是想麻痹自己,踮起脚轻吻住他花瓣一样的唇,就像我年少时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
他回应着我的吻,不浅不重,就好像陪我做完了这个美好的梦。
再相拥着走进他的房间,拿起我第一次分别时赠予他的书,书里一句话被红笔一次次标注出来——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那时候,我就坚信,我们是会再相逢的人。”他一边从厨房里端出他亲手做的饭菜,一边眉眼温柔的对我说。
可是,我吃着他做的美味的菜肴,嘴里也苦涩得不行,我心里觉得,我们是已经迷失的人。
于是我把菜盘里的鸡腿夹给了他,结果他居然愣住了,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在我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夹过菜了……”
他自己使劲抹着眼角,不想使自己的样子变得难堪,尤其是在我面前。
可是我的胸口却狠狠疼了一下,那一刻我质问自己,真的要这样对他吗?他也只是个缺爱的孩子,是无辜者。
我推开椅子,冲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脑袋,内心无比地怜惜,“小林不要哭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目光仿似从灰败中燃起一丝希望,“迟迟,你愿意做我的家人,愿意——和我订婚吗?”
我张了张嘴唇,有那么一瞬的迟疑,难道至深的感情,还需要一个名分去证明吗?
最终我点点头,答应了,即便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订婚。
我有多不重视上一次失败的订婚,就有多重视这次的订婚宴,不过没有那么大张旗鼓,只是邀请了秦林两家的亲朋好友。
林亦浓的好朋友,曾在别墅参加过我的生日宴的,敬酒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恭喜你啊小子,美梦成真了。”
“嫉妒吧,嫉妒你也娶不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简直是孩子气的不行,我推了推得意忘形的小林,以标准的林太太的姿态对那位朋友扬起酒杯,“感谢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也希望你能同我们一样,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
我喝下那杯祝酒时,余光中看见小林望向我的双眼,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彩。
于是暗自握紧了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两个人中指的订婚戒指如同两个人的心,那么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即便我们都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镜花水月南柯一梦。
二十八
我曾经觉得,用戒指当作代表誓言与承诺的东西,来证明一段婚姻的忠诚不渝,非常可笑。
可是与林亦浓一起去珠宝店里挑选的这对订婚戒,我们却无时无刻地戴着,这种默契心照不宣。
因为越是流逝,就越想抓住,这是人性。
七夕夜,是许多人注定难以入眠的夜晚。
我跟林亦浓说在加班,估计很晚回我们的“家”——城郊的别墅。
他也说有工作的事情处理,让我先睡不必等他。
只是没料到,我两点多收拾好回家,他却也穿着黑色的西装,刚刚按响门铃。
“你怎么才回来?”我冲完澡去给他开门,头发上还冒着热气。
他像是心神不宁,满目疲倦,回答我时带了一丝质疑,“你怎么也没睡?”
“集团有些账务要处理,回来晚了,你赶紧去洗澡吧,水还是热的。”
我低下头,一边用毛巾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推着他往浴室那边走。
他身材高大,突然转过身时,我没防备,直接撞进了他怀里,一身的湿气迅速沾染了他的衣襟。
“迟迟。”
“嗯?”
他的手指抬上来,替我温柔地梳理了鬓角的湿发,突然莫名地问了我一句,“你真是在加班吗?”
我咽了口唾沫,洗个澡洗得口干舌燥的,在他掌心投下的阴影里,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叹了口气,然后指腹摩擦过我的嘴唇,深深地吻了过来。
我尝到了他嘴里的一点酒味,但我没去问,也没推拒,任由他有些愠怒地碾过我的唇舌。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子都开始发昏时,他才放开我,后退一步自嘲地笑了笑,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进了淋浴间。
被他如此反常的态度刺激到,我也没了睡意,靠坐在床头,等他洗好澡出来。
我举着电吹风笑着问,“洗好啦?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他眯起眼睛看我,像是第一回这么认真地审视我,歪着头走过来,侧身从床边拿过那只紫色的小熊,在我面前晃——“前两天打扫卫生,你猜怎么着,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我们当然对里面藏着的手枪心知肚明,手慌乱中一松,电吹风哐当砸在了大理石地砖上。
难道,难道他发现了,发现了我的计划?
思维那一刻突然停止,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与当初把我与周进不堪的照片发给他看时不一样,那副受害者的样子,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惧怕,惧怕他看清真正的我,一如我也怕看清真正的他。
可是他那样咄咄逼人,一步步上前来,一手用力推了我的肩,我居然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了床垫上。
“迟迟。”他口中呼着热气,扑在我的面颊上,炙烤得我心烦意乱,哑口无言。
“你怕吗?”他又问,一次比一次咄咄逼人。
我咬着牙,努力绷着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投降,不能承认我把枪给了陆知琪。
“怕什么?”
“明天早上的新闻。”
“啊?”我装作一无所知,而胸腔里,心脏跳得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凑近我,在我颈间嗅了嗅,“这就是毒玫瑰的味道吗?”
我浑身颤抖着,生怕他一口咬死我。
“那只小熊我后来一直没碰过,是,是东西丢了吗?要不我去找找。”
我苍白无力地找补着,他每一个厮磨的亲吻都如一根刺扎向我,以至于我最后实在无法忍受,捧住他发热的脸颊哀求,“小林,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我怎么了?”他扬起眉头,低沉的笑声激得我头皮发麻,“我帮你找回来了,在一楼的壁炉下面,已经放回去了。”
为了使我相信,他抓住我的手,如那晚送给我时,将之塞进小熊的肚子,手指挣扎中,还真的摸到了一把枪。
那一刻,浴巾都几乎被我的冷汗汗透了。
我甚至想过,拔出里面的枪,和他同归于尽。
不管这是不是从前那把枪,我都感觉,他想害死我。
至少,他有这个机会。
但我还是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他念及情分,什么都不说出去。
我疯狂地亲吻着他,亲吻他的鼻梁、嘴唇、耳垂、喉结,试图激发起他对我的欲望,好使他发现我对他来说,还是不可缺少的。
他的身体都变得僵硬,可却没有表示拒绝,也许这一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彼此麻痹,以共沉沦。
只不过,他反客为主,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种惩罚和验证,求索我对他的爱,有几分真情。
我差点痛得昏死过去,却强逼自己忍住。
“迟迟,你爱我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我,我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本心。
我只有情欲推上来的醉意,拽着他的头发抵在他耳边回应,“我爱你,林亦浓。”
“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他掐住我的脖子,瞪着通红的双眼,恍若一头发疯的野兽。
“我会的。”
我用力地点头,直到他侧身枕在我的锁骨处,去听我的心跳。
其时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头顶刺目的灯光照得我泪流满面。
如果上天肯给我时间,我希望在我们的婚礼上,将这句我爱你,重复千千万万遍。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我对林亦浓只有利用,可在这个夜晚,我还是在彼此的交融中,体会到了一丝爱恨纠葛的心痛。
无论如何,我对林亦浓,恨不起来,就算他是林家的孩子,是罪恶深潭开出的花。
我紧紧抱住他沉重的身躯,将爱意都化为无言。
——————————7.8最后一次更新,大结局了hhh,特意写了两个版本,希望大家给点意见哦~
二十九
我的手机里有一张小时候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时我长得真像母亲啊。
如今再审视镜中的自己,外翻的卷发,狭长的眼廓,越发显薄的唇角,面容柔和又危险。
终究秦家的女儿也变得和她父亲一样,虚伪又自私。
这是林亦浓给我的评价,他总算看清了我的真面目,在我把枪口对准他的时候。
七夕之夜的第二天早晨,别墅二楼卧室窗外的鸟叫声惊醒了我,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一切静好。
我穿了一条黑色的曳地裙,从旋转楼梯上慢慢往下走,像条毒蛇吐着信子,一步一步靠近餐厅中端坐的那个男人。
家政阿姨早早地做好早饭,一排丰盛的菜肴在奶白的餐桌上依次摆开,却只有林亦浓一人西装革履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切割着一块黄油牛排。
这本该是我印象中最平凡的一顿早餐,却因为昨夜,而变得危机四伏。
我走到餐桌旁时,用法语跟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林先生。”
“起来了。”他头也没抬,浅浅地应了一声。
我坐下以后,发现面前的餐盘上只有银质的叉子,却没有餐刀。
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刚想笑,提起的嘴角却因为下一秒他的动作而霎时僵硬。
“啪”——
一把手枪赫然从桌底下被掏出来,摆在了餐桌的中间,也横亘在我们之间。
“这是什么意思?”我继续扬起微笑,餐桌下的手却不自觉握紧成拳。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角的痣使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诡异,看向我时,却似乎隐藏着深深的怒意。
“你知道,这是一把警用手枪,它有编号,子弹也有编号,只要顺着其中一颗子弹,就能查到我舅舅头上,然后牵连到整个林家。”
“我知道。”
我点点头,抬手摸了摸耳边的玫瑰形黄钻,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你知道?然后你昨晚在床上对我说,你爱我?”
他挑起眉头,英俊的脸更是脆弱的可怜。
“对啊,林先生,别说在床上,就是在餐桌上,我也说我爱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迅疾站起身,抬手向我这边伸过来——
电光火石间,我已先发制人,抢走了餐桌中间的那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抵着他白皙的眉心。
他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直至其中折射出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
“我听说秦小姐一直在练习射击,”林亦浓的声音颤抖又嘶哑,“想必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以为他要威胁我要杀了我,其实他起身,只是为了给我递一把餐刀,刀子从他手里哐当掉下来,锋利的寒光闪了我的眼。
我突然后悔了。
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退。
“你可以开枪了,扣动扳机,不会有人报警……”他笑起来,一字一句引诱,我看到他身后的家政阿姨已经目瞪口呆地靠在了厨房的墙壁。
过往的记忆浪花一样掠过我的眼前,少年的他来秦家别墅找我,我们分别后又重逢,然而我却又与周进订婚,最后兜兜转转才有了今天。
也许那天我开窗户遇到从车内下来的他,那惊鸿一眼,就已注定了此刻的结局。
酸意涌上眼眶,这无休无止的算计,我也倦了。
“你报警吧,这把手枪是空的。”我调转了枪口,望着他的目光那么诚恳。
“我是卸走了子弹,但你猜怎么着,”他的嘴角抖了抖,狠狠握住我的手腕拉近我,然后贴着我的耳畔告诉我,“里面少了一颗子弹。”
只有我知道,那颗子弹去了哪儿。
结束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林亦浓扔给我一份H市的晨报,头版头条是加粗字体的血淋淋的大字——城郊发生特大命案,周家少爷和前秦家二小姐命丧当场!
如五雷轰顶,我从椅子上跌落在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七夕之夜,周进和陆知琪死了,还是死于双方争执火并。
怎么会这样?
我大惊失色地跪行到小林身边,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可怜极了,微弱地摇着他的腿,“小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帮你?我还不够帮你吗?”他低下头,目光怜悯,用手轻轻帮我擦去眼泪,口中像含着一句叹息,“就算你把枪指向我,我也无法对你绝情。”
“迟迟,收手吧,你的双手不该沾染鲜血,我说过,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做那把保护玫瑰的手枪。”
“你放心。”他温热的掌心握了握我冰冷的指尖,然后那种温度须臾消散。
我张着手,还保持刚才交握的姿势,可穿过指缝的,只有寒凉的风。
这炎炎夏日,我却流了一背的冷汗。
唯有抱紧自己,让泪水不为人知地倒流回胸口。
三十
让我收手,收不回来了。
事态发展之快,远超我的预期。
在H市公安局附近的咖啡厅,我戴着黑色礼帽,遮住大半张脸,和一位警官交换了手中的文件袋。
“曲警官,这是周进这些年非法收入的账户明细,还有星火KTV色情产业受害者的名单。”
曲向楠看向我,如同我们初恋那般目光眷恋,虽有千言万语,但开口所说,唯有一句——“秦迟,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抿了抿嘴,心底泛过一片苦涩,这辈子最单纯的感情,也只有和曲向楠一起读大学的那两年,但最终,我们还是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三年前,我和周进订婚前夕,收到了曲向楠的消息,他已经加入了公安队伍,他要调查的是所在省份的制毒团伙的下游经销商,以及山村失踪少女的下落,线索指向了H市的星火KTV,只是周家家大势大,苦于无法搜集证据,于是我答应帮他,也是帮我自己。
不过,那份被周进所害的女孩名单上,我抹去了自己的名字,尽管证据确凿,我却没法把自己的伤疤展露在世人面前。
周进死后,他的星火KTV被警察扒了个底朝天,挖地三尺,掘出了十数具腐败不一的女孩尸体。而那家火锅店,却是毒品交易的幌子,亦被查封。
周行长被带走调查的时候,狱中的陈熙月得知陆知琪死亡,受了刺激,把周家、秦家和林家的灰色交易抖搂了出来,秦书衡本就日落西山,如今更是油尽灯枯,癌细胞全身转移,死日将近。
我和董事会的几位成员都跪在秦书衡床边,泪流满面。
“父亲!你怎么忍心丢下女儿,丢下衡山集团啊!”尤其是我,在母亲墓前不曾流的泪,此刻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不是在哭秦书衡,只是在哭我母亲,看不到今天,大仇得报。
众目睽睽之下,关于继承人的人选,秦书衡戴着氧气面罩,气息微弱地说出了备受瞩目的答案。
已经是总裁助理的张晔上前去倾听完秦书衡的遗嘱,然后转身昭告所有衡山集团高层——继承人是秦家唯一的女儿秦迟。
我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不管他说什么,张晔都会说是我。
然后秦书衡就闭了眼,不知道算计了大半辈子,他最后那口气有没有咽下去。
葬礼办的稍显低调,因为衡山集团正在接受反贪局调查,不过秦林周这压在H市头顶的三座大山终于轰然倒塌,哪还有官商敢来悼念,只怕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世事炎凉,不过如此。
我穿着黑衣黑裙,鬓边别了一朵黑玫瑰,亲自为秦书衡扶棺,那天也是微微细雨,两列黑伞的长队一直排到墓园尽头。
流着泪读完悼词,便将父亲送进了坟墓,当然,我还不忘,将那串陈熙月的十字架项链一同扔了进去,就让它九泉之下陪在父亲枕边——
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于是,那烟雨蒙蒙的天空,突然也好像射进来几束光亮。
经过我和姨妈的整顿,衡山集团在罚完款后,那些跟周林家有关系的高层,也就是秦书衡曾经的心腹,也被推出去背锅了。
衡山集团也改名“恒兴集团”,一切都重新开始。
新项目落成剪彩的宴会上,我和姨妈碰了杯,她眉开眼笑地夸赞我,“不愧是雅姐的女儿,也不愧是,秦书衡的女儿。”
为了安抚姨妈,我把本属于陈熙月母女的百分之十股权给了她,也给了她在董事会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熙月说的没错,秦家的女人,都是一群毒蛇。
唯有对林亦浓,我还残留几分情意。
他父母被双规调查后,整日消沉颓迷,为了给予他慰藉,我带他去领了结婚证。
在民政局看着那两个红色的小册子被盖上钢印时,他面色苍白地问我,秦迟,你是真心想和我结婚的吗?
“当然。”我毫无迟疑地回答,并踮脚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小林,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林太太了。”
“如果你只是为了验证我的忠心,那我还可以再说一遍,迟迟,你在我心里,永远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像那次分别前,在秦家别墅前的铁栅栏边,那个贯穿我们彼此一生的拥抱,亦是我们解不开的羁绊。
我还穿着喜庆的红裙子,绽放在他宽大的怀抱里,他已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我却依然是他心中不谢的玫瑰。
林亦浓为了这句年少的誓言,为了这朵深爱的玫瑰,宁愿纵身悬崖,粉身碎骨。
三十一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谁都没有在意,那背后愈发汹涌的暗流。
某天晚上,我看着电视,突然听到播报一则新闻,在市郊的盘山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司机疲劳驾驶,冲破了栅栏,和卡车一同坠下山崖,通过搜寻到的遗骸鉴定,死者为周家的司机张强。
手里正捧着果盘,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失了力气,水果溅了我一身,瓷盘亦砸个稀碎。
“怎么了宝贝,”林亦浓还在厨房里切水果,伸头看到我狼狈的模样,赶紧冲过来用抹布帮我擦拭污渍,“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强死了。”我轻声说。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连电视亦变成了背景音,我只听到他突然加快的心跳。
“哦。”
他只是淡淡一句,似乎置身事外。
“我怀孕了。”我苦笑着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我知道。”他抬头看我,目光澄澈,还如许多年前一样,“孩子更不能没有母亲。”
原来床头柜里的那张医院妇产科的检查单,他早就看到了。
我只是要成为他的软肋,要他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心里有一种遗憾蔓延,为什么,命里从不许我圆满。
尽管知道这幸福短暂,我还是不忍心放手,轻轻抱住他毛茸茸的后脑,“小林,我真的是爱你的。”
“我知道,你只是更爱你自己。”
他声音哽咽,也许在我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他时,他就已经将我看了个透彻。
我感觉到胸前的微凉,那是他的泪,戳得我的心千疮百孔。
婚后还没有度蜜月呢,我问他想去哪里,他说要有很多雪的地方,我说那去阿尔卑斯山吧。
小林的舅舅被通知停职接受调查时,我已买好了去奥地利的双人机票。
那是雪后的一个白昼,林亦浓请了假,捧了一堆催芽了的玫瑰种子,说要种在后院的空地上,来年春末夏初,玫瑰就可以随着小生命的到来,一同绽放。
我在家里收拾东西,奥斯汀就在旁边捣乱,猫毛粘得到处都是,我就很凶地吼走它,“快走,不听话就把你寄养到别人家!”
好不容易把两个大行李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直起身拿起手机,就收到了曲向楠的消息,“看好林亦浓,我们马上到。”
我关掉手机,六神无主,透过窗子,看到院里那个高大清直的身影,弯腰铲土,劳作不停,突然生出无数眷恋——
“姐姐,别动,很快就好。”……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姐姐名字真好听。”……
“姐姐,你是我的,还想跑到哪儿去?”……
“我就知道,迟迟心里也是一直装着我的,从未忘却。”……
“迟迟,那个家对你不好,我都知道,我早说过,你还有我的。”……
“我祝福你们,有聚有散。”……
“迟迟,如果我帮你的话,你答应嫁给我吗?”“当然,我只爱你。”……
“我当然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你的心,要很多很多的东西填满,比如,金钱,权力,公道,比如,我。”……
“放心,我会来结束这一切的,深爱之人总是甘愿成为受偏爱者的棋子,李薇于我如是,我之于你,亦然。”……
“我知道你爱我,你只是更爱你自己。”——
那么多年曲折,我们都走过来了,今天这个坎,难道还过不去吗?
我丢掉箱子,揣着装好我们两个人证件和机票的皮夹,冲进院子里,使劲拉扯住小林的胳膊,“小林,机票行程我都安排好了,凯瑟琳的车子在后门等我们,别忙活了,跟我走吧。”
他还低着头,死死盯着那些雪地里埋下的种子,甩开了我的手,“不,我还没弄好,我要把它们全部种好。”
这个时候了,还在这做什么园丁,我急得恨不得要跳起来,打晕他带走。
“快走吧,小林,我求你了。”
我带着哭腔,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划所致,还是希望他成为唯一的破绽,做那条漏网之鱼。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离我远了些,只顾着埋头去摆弄自己的玫瑰种子,倔得像头驴。
就算近在咫尺,我也从没看清他的心思,视线模糊我的双眼,当外面响起长鸣的警笛声,我知道,真的来不及了。
特警冲进来,从大门,从院墙,四面八方,很快就将我们团团围住。
曲向楠按照我的线索找到了别墅里藏的那把警用手枪,晃着银亮亮的手铐走向了我们。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们眉眼相似,却就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一直站在光里,一个却从小生于泥潭,半生都在自我挣扎。
“秦总!”凯瑟琳从后门进来,奔向我身边低声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尽力了。”
我点点头,想向林亦浓走过去,却看到曲向楠先一步挡在我前面,向林亦浓掏出了警官证和逮捕令——“林亦浓先生,我们调查得知,你涉嫌策划陆知琪和周进的命案,以及包庇周进奸杀少女和窝藏警用枪支,现在正式对你提出逮捕。”
冰冷的话音落下,随之而来是小林低下的头颅和高举的双拳,飘零落下的雪丝中,我亲眼望见银色的手铐戴在了他细弱的手腕上。
“不要!不要!不是他!我后悔了!小林,我后悔了!”
我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声,几乎要震聋曲向楠的耳朵,不顾一切地要冲上去阻拦,曲反身过来挡住了我,健壮的臂膊按住我简直动弹不得。
他们要把他带走,我拼命地哭,拼命地喊,哪怕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我。
“秦迟,你冷静点!想想你的孩子,不要让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曲向楠对我吼了一声,就好像突然点醒了我。
我对小林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他却告诉我,孩子更不能没有母亲,他牺牲自己,保住了我和孩子。
“不!不要带他走!”
我依旧用尽余力地哭喊,双手穿过曲向楠的腋下,想向前去够小林的手。
林亦浓转头望了我一眼,那是怎样的决绝和伤痛,泪光盈满他的眼眶却没有落下,被冻红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仿似在对我说,“迟迟,好好活下去。”
雪越来越大,几乎要隔断我追索他背影的视线,洁白的雪丝压下来,落了他满肩,他就这样,慢慢地淹没在了那一列警车的队伍里。
这真是一个有很多雪的地方,也是我们的终点,即便没有阿尔卑斯山。
他曾经那么希望我为他穿上婚纱,可是除了订婚那天的礼服,领完证后他从来没有提过要去选婚纱办婚礼。
甚至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他所梦想的,我所梦想的,原来真的只剩海市蜃楼消灭后的虚无。
那天我没能挽住他被拷走的手,只有钻石婚戒箍紧我浮肿的中指,所留下的深深戒痕和万箭穿心的痛感。
“齐律师,您上次帮我们恒兴集团打赢了和陈熙月的官司,我很信任您的能力,这次麻烦您一定要帮我把林先生保释出来……”
“秦总,我自会尽力,只是前几天,林先生忽然又认了一桩故意杀人罪,而且证据确凿事实清楚,等检察院提起公诉,我却无能为力了,他量刑太重,恐怕救不回来了……”
“什么?”我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张晔在旁边及时给我递上药,险些就昏了过去。
“哪来的另一桩杀人案?”
“是几个月前盘山公路那场车祸,林先生承认是他做的手脚。”
我低下头,失声痛哭。
原来他真的都知道了,并选择默默地替我抹去所有的痕迹。
林亦浓,真的做到了保护他的玫瑰。
三十二
那颗消失的子弹,没有打在我的身上,而是打在了周进身上。
七夕之夜,本来是周进安排好的一个陷阱,等着小白兔李薇跳进去,只是钟晏把他险恶的用心告诉了我,我于是策划了这场李代桃僵。
凯瑟琳透露给陆知琪的维也纳酒店310房间,不是我和林亦浓的约会之地,而是周进准备迷奸李薇的魔窟。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陆知琪带着上了膛的手枪,怒气冲冲地赶过去,要与她口中的那对“狗男女”同归于尽。
只是没想到她买通前台服务员给她的房间门卡,打开后见到的,却是穷凶极恶的周进正在霸占衣衫不整的少女,根本没有我和林亦浓的踪影。
她知道自己上当了,于是疯狂地逃,周进怕事情败露,于是亲自开车去追。
在市郊那段没有监控探头的必经小路上,周进截停了陆知琪,两车相撞后,短暂昏迷的周进从跑车里踉踉跄跄地下来,去后备箱里拿出了当初在医院威胁过陆知琪的那根银晃晃的高尔夫球杆,无论是出于灭口的目的,还是因为对陆知琪幼时参与陷害他迷奸我的仇恨,他都打算暴力锤烂陆知琪的脑袋。
只是刚把重伤的陆知琪从瘪掉的汽车驾驶座拖出来,对她高举起高尔夫球杆时,醒转过来的陆知琪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学会了开保险栓的她,毫不犹豫地对着周进的胸口就是一枪。
那本来为了杀我练习了无数次的射击,是如此准确,以至于倒下的周进只有一边粗重地喘息,一边任由鲜血从他身体里迅速流逝。
跟着钟晏帮我在周进车上安着的定位器,我也出现在了火并的现场,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我穿着一身男式的黑色运动服,冷漠地走到了周进身边。
他看见我,惊讶极了,“我是已经死了?秦迟,我居然看见你了,我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见了。”
“你还没死,是我,我来送你上路。”
我揣着口袋,对着面前这个害了我一生的恶魔,竭力表现出自己的憎恶和冷酷。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以至于血泡卡住他的嗓子,他有很久都说不清楚话来。
我并不着急,反正我从被伤害的那天开始余下的岁月,都是为了亲眼看着他慢慢死去。
“你个贱人,给我戴绿帽子,祸害我弟弟,你真是该死,看见你我就觉得想吐。”
他缓过来,急着唾骂我,好欺骗自己不要对我动情。
可他中指上始终不曾摘过的订婚戒指却出卖了他。
我忽然想起来,母亲和父亲离婚那晚,瓢泼大雨,母亲被一辆车带走,我拼命去追,晕倒在雨中,送回家里高烧不退,父亲也不在家,陈熙月不肯叫医生过来,周进就赤手空拳打进保镖看守的秦家别墅,强行带走了我,背着我赤脚骑摩托带我去医院。
那时候我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快死了,趴在他的背上问,“进哥,我是不是快死了。”他就哽咽着安慰我,“别怕秦秦,我在呢,不会让你死的,你坚持住。”
我还以为,那个生死攸关的夜晚,他浑厚的肩膀就足以成为一生的依靠,却没想到,只是痛苦之源。
“周进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你的,在你背我去医院的那一晚。”
我慢慢蹲下身,语气诚恳地说。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他那双比暗夜还深沉的黑眸,突然亮了亮,奋力抬起手来想摸一摸我的脸,可我退后了,他手上有血。
于是他落了空,无数的哀伤顷刻淹没了他全身,他咳嗽着说,“秦,我爱你。”
最后气息微弱的一句遗言,不过是,“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死在你手上,我无怨无悔。”
因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酸着鼻尖点了点头,“好。”
然后把后备箱里备用的油箱取出来,将汽油浇在了周进和陆知琪身边。
陆知琪似乎还有意识,又摸出刀来,想趁我不注意刺伤我。
我确实没注意到,周进一个挺身坐起来挡在了我身前,吓了我一跳。
但是我听见了刀尖刮过骨肉的声音,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进用手把扎进身体的刀尖拔出来,反向扎给了陆知琪,直至他们俩都不再动弹,血流和汽油混在一起,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
我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们狰狞的脸,丢下一根燃着的火柴,火焰蹿起来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那把我转赠给陆知琪的小林的手枪,又不顾灼烧戴着手套把它捡了出来。
其实也只是犹豫了几分钟,我把它踢到了陆知琪的汽车轮胎下面。
也就是,我并没有打算带走这把枪,而是留下来作为证据,让这把警枪和子弹的编号成为点燃林家的导火索。
因为林家这么多年作为周进的保护伞,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我承认那一刻,我甚至想过哪怕牺牲小林。
却不知道林亦浓就在旁边的树丛里目睹了这一切,我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知道他自己带回了那把枪,并且从没问过我,为什么把他的枪丢在那里。
不过他倒问过我好几次,是不是真的爱他,只在餐桌上那一次试探,他终于死了心,可我已经怀了孕,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保护我。
我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走以后,周进车里的司机张强醒了过来,并带着伤逃走了,而且他看到了我。
林亦浓于是设法灭口了张强,不让他牵扯到我身上来,后面他只要自己扛下所有罪责,没人会知道我曾出现在命案现场。
他说得对,他知道林家犯的错,会由他来结束,知道我没那么爱他,所以一心求死。
认罪谋杀张强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让我断了救他的念想,也让我明白,他不只甘愿成为一颗棋子,还要成为我永远的伤痛和遗憾,因为他恨我,不愿意再与我共这场镜花水月的婚姻。
对于他如此的绝情,我也死了心,在他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庭审现场,我都没有去旁听,也没有去探望过他。
曲向楠说,叫我和林亦浓保持距离划清界限,我做到了,倒不是自私,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样一颗被我辜负错过的真心。
也许相见再开口,反倒每一句都会伤着彼此。
我不能原谅的是,他知道周林两家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却选择了守口如瓶,还要把李薇掺和进去,至于那晚李薇到底有没有被周进侵犯,我不知道,但她没有出现在被周进性侵的受害者名单上。
这也许是林亦浓的安排,不想让李薇的人生受到影响,至于是否受到了影响,只有李薇本人知道。
而李薇,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之所以像我,是血缘所致,她的妈妈是秦书衡被拆散的初恋女友,后来秦书衡之所以那样纵容陈熙月,是因为陈熙月帮他找到了她,两人旧情复燃了一个多月,又怕我妈妈母家知道,最终秦书衡圆了年少的心愿后,没有沉迷,而是给了她一笔巨款,送她离开了H市,只是那时候因为再度被抛弃的悲痛,李薇妈妈生下她后不久病逝,陈熙月一直暗中资助抚养她,原来陈熙月最后的一张王牌就是她,想用她来挟持秦书衡保护自己的女儿,并在最后夺走秦氏集团继承权。
可惜陈熙月这样患得患失处心积虑,却算计了一场空。
我在收拾秦书衡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张压箱底的照片,是秦书衡和初恋的合照,那时候青年才俊的他笑得很是阳光,绝不是后来我印象里那个自私冷血的父亲。
而这个女人,我在李薇的背调里看见过,就是李薇的母亲。
张晔曾告诉我,其实秦书衡最后的遗嘱说的开头一个字是李,后面没说完,他就直接按我的安排,昭告于众,说我是继承人。
那时我还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我险些输得一败涂地,为了这个李薇,是陈熙月给我埋的最后一个雷。
不过,一切已成定局,我不想承认这个私生的妹妹,她和陆知琪对我来说一样,都是我父亲对婚姻不忠的见证。
但我会代替陈熙月,成为那个一直资助她的基金会主席。
结局一
林亦浓被行刑的那天,我刚在奥地利分娩完不久,在阿尔卑斯小镇的妇幼医院病房里,我抱着刚睁开眼睛的女儿,指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山脉,轻轻地说,“小林,你想看的地方,我代你去看了。”
凯瑟琳给我发来了林家别墅后院那开好的一大片玫瑰的照片,火红耀眼,我想那就是林亦浓一生所追随的梦吧。
张晔在刑场外面等消息,注射死刑完成的时候,他给我发了消息,“杀害琪琪的凶手——林亦浓已经死了。”
我看出他内心对陆知琪的怀念和对林亦浓的憎恨,没有责怪他什么,颤着手指回复道,“知道了。”
心底堵得慌,恰巧这时一只飞鸟从远处的屋顶掠过,我告诉女儿,那就是爸爸。
小林那不羁的灵魂,应当在此刻才终于得到解脱,是林家的罪恶裹挟了他,禁锢了他,让他痛苦挣扎。
现在,他终于自由了,像飞鸟一样。
至于我,也没有泪水了,前半生已经流尽了。
而枪与玫瑰的故事,终于画下了句号。
结局二
林亦浓被宣判死刑立即执行后的某个深夜,我突然哭醒过来,身下一片血,尖叫着喊人送去了医院。
流产了,他努力保护的那个孩子,我们唯剩的羁绊,也没有了,我呆呆地在医院的病房里坐了两天,已经哭不出来了。
后来张晔的辞职报告里夹了一封信我才知道,是他给我的抗低血糖药里做了手脚,因为他恨林亦浓害了陆知琪。
我将那封信撕的稀碎,这就是报应么,呵呵,这就是报应。
在刑场外面等着犯人行刑完毕的消息出来,那几个小时是那么煎熬,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小林,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最后悔的是,我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从此以后,也生离死别。
所以再也没有人叫我林太太,林家父母也都入了狱,我还会代替林亦浓去探望他们,林伯父还好,他忏悔自己的过错,并为当年周进那件事向我道歉,而小林的妈妈却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
周伯父年事已高被保外就医,我送他走完了最后一程,病床边他握着我的手流泪,“迟迟啊,你是个好孩子,都怪我那个不孝子,把你害了,都怪我没教好他……”
“没事了,周伯父,你安心,我已经都忘记了。”
我劝慰他,我知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就像林亦浓对我们的孩子一样。
但是没人知道我心底的痛,我也不再找寻新欢,时间久了,就以为自己坚韧如铁了。
倒是姨妈比我潇洒,她找了个情人,又怀了孕生了孩子。
我对她说,会好好培养这个表弟,以让他将来继承恒兴集团。
可惜我没这个机会了。
在恒兴集团上市后改组成跨国金融企业,又收购了几个奢侈品品牌以后,董事会以我为首决定办一场大型的见面会。
邀请了社会各界的名流,还有一些VIP客户到场。
那时李薇已经大学毕业,成为了一名记者,她也拿到了见面会的入场券。
再次与这位妹妹谋面,我对她多了几分爱怜。
正要与她展开交谈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事?”
“快跑!”那头传来一个慌里慌张的声音,我似乎听出来是钟晏了,“我是钟晏,快跑,有人要找你报仇!”
“什么?谁?”
我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急忙抬头举目四望,想查看是不是哪里出现了异常。
这时突然一道寒光闪过我眼前,胸口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我定睛去看,李薇红着眼,将一把水果刀扎在了我左胸。
鲜血噗呲就迸发出来,溅得老高,我睁大眼睛望着她,却说不出来话,捂着胸口一瞬往后倒了下去。
周围人群顿时骚乱起来,许多保安冲过来拦在了我们中间,我昏迷前看到李薇笑着将刀口也转向了自己。
……
白,刺目的白,周遭的世界仿佛一片冰天雪地。
一个灰色的镶着金边的光影朝我慢慢走过来,伸出了手,“迟迟,我来接你了。”
我努力地去辨明,那明媚的眉眼,那斯文的金框眼镜,就组成很久以前就熟悉的一张脸——林亦浓。
“小林,你来了,我好想你,你带我走吧。”
我把手递上去,感觉到一点温热,又有点漂浮不定的轻,生怕会走失,便急忙抓紧,跟着他向那光明的白雪皑皑的远处走去……
……
秦迟死后,她的姨妈钟韫接手集团事务,成为了恒兴集团新的女总裁,而她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据传将会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在刺杀秦迟的现场,深爱林亦浓的李薇也自尽而亡,临死时手里还握着一封林亦浓的绝笔信,此案最终被定性为仇杀。
而那封信,没人知道是钟韫给她的,信上只写着廖廖几个隽秀的钢笔字——
“枪与玫瑰长眠”。
(终)
彩蛋
男女主名字对应的是“情迟”、“意浓”,也就是男主爱女主始终比女主的爱深,当然也包括愧疚和赎罪的心理,情迟也就是女主的感情是从纯粹的利用中慢慢动心动情的,可她太冷静太理智始终知道自己要的是公道和权力,她的爱来的太迟了,当男主的命运要走向终点时,她才突然醒悟,她错过了失去了什么,那曾是她生命中最爱她的人,可是长期的算计与伤害使她早已全身是刺唯有防备。最开始安排的是女主也要死,为了稍微Happy一点安排了另一个结局,但其实女主作为男二女二命案的策划者,就算林亦浓替她顶了锅,她也不应该逃脱制裁,周林家再有势力犯了罪也要倒台。本文的核心主旨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恶有恶报,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