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仙子
纳兰性德
梦里蘼芜青一剪,玉郎经岁音书断。
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
好风又落桃花片。
注释:
蘼芜:又名[qí chǎi]蕲茝,薇芜,江篱。据辞书解释,苗似[xiōng qióng]芎藭,叶似当归,香气似白芷,是一种香草。叶子风干可以做香料,亦可以作为香囊的填充物。古人相信蘼芜可使妇人多子,然而在古诗词中蘼芜一词多与夫妻分离或闺怨有关。《玉台新咏·古诗》中有:“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玉郎:古代对男子的美称,也可为女子对丈夫或情人的爱称。
暗钟:即昏暗夜晚里的钟声。
轻罗扇:质地极薄的薄纱制成的扇子,多为女子夏天纳凉所用。
赏析:
看到这里,忽然觉得纳兰作词,常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悲哀。若说千古以来做文章者大都有文学主题的话,“悲哀”则必定是一个恒之久远的话题了。无论是《诗经》里边“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还是现代诗歌中遇到一个“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这霏霏落雪和丁香一样的姑娘,都像具有丁香一样的叹息蕴藏着文人莫大的悲哀在里边。纳兰此首《天仙子》便是如此。
梦里,蘼芜已经青青葱葱,岁月恒逝,春去秋来自是一年,想必这蘼芜上微微泛青的色彩不是经过时间底色的,而是以思念浇灌,酿得更浓了。时过境迁,去年春天离开到现在,你的书信是越来越少了,以至于此刻早是相隔天涯,更无一纸鸿雁,倒真是显得寂寞无助了。
春梦无痕夜晚墓钟寂然中几声清响,听似有声,染出的却是一片静寂,妇人思夫之形悄然伫立。“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此处却真是惹人叹息,偏偏是午夜时分,偏偏是梦醒,却偏偏听来几声晚钟,大概是经岁杳无音信的丈夫回来了吧。想到此处,看到梁上燕子已经春归,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他几笔画出的春燕还留在罗扇上,一种莫大的哀愁一瞬间袭来。忽然想到晏殊《浣溪沙》的句子:“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确实梁上旧燕都已经归来,归人呢?郑愁予《错误》中写道: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帏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作为一首可以给予任何时代背景的现代浪漫主义诗歌,郑愁予心目中闺怨、惆怅的主题在这诗歌中便有着纳兰相通的地方。细看此诗,纳兰笔下的晚钟自然是我“达达的马蹄”声了,“归”的期盼在这不同的表达中显示出同样的情感生发。在郑愁予心中,思妇的怅然之情在我所指代的外来者抑或是第三种感情载体上得以发挥,所以显示出一派诗歌般浪漫的凄凉之感,而结句“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也无以复加地把诗歌中另一方的情感还原在她的他身,让美丽的错误散发出古典文人的哀婉垂怜的艺术感召力。纳兰此处也是,晚钟声提代的归人预兆,并没有随着思妇之念而变成现实,只不过,纳兰瞬间便抽开笔调,描写景物了。
好的诗词一定是经得起岁月筛选的,千百年来人们一直传诵的便是那些真正打动人的诗句,纳兰因为有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叹,让世人才经过这么多的历史断代找到了他,把他从那些浩如烟海的文章中找到,逐个描绘出他的五官,以此来纪念他。由此可知诗词对诗人的生命是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