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挑的身材,白晳清瘦的面庞上带着可爱的孩子般的笑;一头白发被精心地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髺服帖地盘在脑后。干净利落的长裤,大红色的羊毛衫,走路健步如飞……
哈哈,不知道我在说谁了吧?也许你以为我在描述我的哪一位闺蜜。其实我在给我那可爱的婆婆画像呢。她老人家今年八十二岁了,但她挺拔的身材、阳光的性格、温暖慈祥的面容,让人怎么也无法把她和“八十二”这个数字联系起来。
初见婆婆是在她住的小区门口。坐在出租车里,我在想,与电话里那么好听的声音相附的该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呢?我想像她站在冬日里阳光下的样子,可任我怎么想也不是见到她时的样子。她穿一件紫红色羽绒服,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双平底的黑色皮鞋,站在市场对面的马路边,在向我来的方向张望着。我没有见过她,也没听老公向我描述过她的外貌,但我却一下子感觉到就是她!
出租车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看到我,她竟然没有任何犹豫,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诧异于她的感觉如此地准确,并上前轻轻地给她鞠了一个躬。这,算是作为晚辈的我对她的一份深切的尊敬!自那天起,我和她之间便有了再也解不开的缘份。
人们都说,婆婆和儿媳是天敌,没有几对儿能处得很好的。可我不信,因为我的婆婆待我比亲女儿还亲。第一次和她深入地畅谈是在她生日那天。那是一个三月初的星期六,我邀请婆婆上街陪我走走,其实是我知道了那天是她生日而想拉她出来给她买礼物的。从老公处提前知道了她所用的护肤品的牌子后,我便拉她向琪雅化妆品店走去。那天的风很大,我紧紧挽着婆婆的胳膊,没有丝毫的别扭和做作。而她,则一路给我说着老公儿时的种种趣事。提起这个在她身边的最小的儿子,她脸上总有难抑的自豪和兴奋,当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那天,我只给她买了不到六百元的礼物,可她却那么地开心,像个孩子似的。那一刻,她温和善的笑深深感染了我,我也觉得那真的是很快乐的一天。
相处几个月后,我对婆婆的了解更多更深了。
婆婆和公公都是上海人。一九五六年,响应祖国支援大西北的号召,随同许许多多上海爱国热血青年,当时才只有十九岁的婆婆便和公公来我们这儿了。没想到,这一扎根便是一辈子。她来小城做了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把她所有的青春、爱、热情、智慧全都献给了这个偏远的小城。如今,早已退休的她,还有那么多人见了她便亲切地唤她杨老师。知道她的人,没有不说她好的,有人甚至亲切地叫她杨妈妈。
婆婆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这一生共养育了三个孩子:老公和他的两个哥哥。由于当时这儿生活条件特别艰苦,她和公公又要上班又要看孩子,在这边又没有一个亲人帮忙,实在照顾不过来,所以老公的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婆婆就把他们相继送到了上海。大哥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二哥则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两个哥哥在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照应下长大成人,分别在上海成了家又生了子,可婆婆对他们两兄弟一直心存愧疚,觉得没有让他们享受到母爱。这也许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了。只有老公,他作为婆婆最小的儿子,自然也就留在了父母身边。如今老公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是在妈妈身边偶尔还要撒娇耍赖呢,可想而知,婆婆这一生是怎么样疼着他惯着他的。也许婆婆是把对远在上海的两个儿子无法表达的爱全都倾注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儿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啊,妈妈的爱再远再长,在当时那样恶劣艰难的环境下,也无法把三个儿子都护到她单薄的羽翼下。她只能忍痛割爱,让两个哥哥远离她的视线去遥远的上海生活,而她则忍受无尽思亲之苦的煎熬。在照顾好最小的儿子的同时,她把自己慈母般的爱化作丝丝缕缕的温暖春风,给了她的学生们。所以,她当之无愧地成了那些如今已经儿孙满堂的“孩子们”永远的老师和妈妈!
婆婆是一个女人味儿十足的“小女人”。她和公公相亲相爱,相濡以沫,这几十年里经历了许多鲜为人知的苦,真的不易啊。公公只比婆婆大一岁,可公公看婆婆时,眼神里全是依恋和宠爱,在家里他们俩总用上海话相互叫着昵称,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那里面包含着万般情意和如水的娇柔。婆婆喜欢把自己收拾得精致利落,漂亮大气。至今身材仍保持得那么好,得益于她阳光的心态和对生活的澹定从容。她出门时总不忘淡淡地抹点儿口红,将脸和头发、衣服精心地收拾好,显示出一个具有良好修养的上海女人的大气和优雅;她的手机壳是粉红色的,手机上的吊饰是可爱的卡通娃娃;她喜欢穿明艳的服饰,配以漂亮得体的女包。走在大街上,她总是老人行列里的一道美丽风景。
婆婆是一个爱好广泛、不甘平庸的人。近些年来,她书法、绘画、音乐、舞蹈、女红等样样涉猎,且哪一样都“爱好”得有声有色,风声水起。她曾是社区的文艺辅导员,老年大学合唱团的指挥、市老年舞蹈队的领舞、还是老年大学书画大赛的踊跃组织者、参与者和获奖者,她自己用毛线织拖鞋、绣十字绣、手工制作绢花,样样得心应手,让好多比她年龄小的人都啧啧称赞,自叹不如。
婆婆还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不管做什么事,她总是很认真,不做好她就绝不罢手。为了写好一幅字,她写了又写,已经很晚了她还在灯下;她想学习电脑常识,于是在老公的指点下,她一点点地捉摸,终于能自如地运用QQ和上海的舅舅们、两个哥哥、侄女、外甥等聊天、视频了。后来,她热衷于风行一时的QQ农场种地,认真地经营自己的农场,不时地偷偷我们种的菜。可她的QQ好友里就只有十几个人,除了自己家的亲戚,还有我和老公等。每天晚饭后,她便拿一张纸,整齐地写上我们的名字,还有农场里作物的成熟时间,一个个地去偷偷地摘。摘到时那孩子般的开心,让人看着好可爱。有一次都凌晨四点了,她还起床去偷老公的马蹄莲,结果被他养的那条苏格兰牧羊犬发现了,反倒扣去好几十个金币。周末回家,婆婆给我说起这件事,满脸的委屈,孩子似的,但说完之后她就快乐地笑了。笑容里满是幸福。
婆婆也是一个极富爱心和同情心的人。她住的小区里的那对门卫夫妇,她总要送给他们一些衣服之类的,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送去肉啊菜啊等食品。她常说,夫妻俩也不易啊!别说对周围的朋友有爱心,就单凭她对自己养育的那些狗狗,就可窥她爱心之一斑。这些年,她养育过好多小狗狗,而狗狗都喜欢吃肉。前些年家境不怎么好时,她也是宁可自己省下肉也要给狗狗吃。而狗狗对她也像最亲的奶奶一样。有时她出门不在家,一旦回来,她走到哪儿狗狗便围着她转到哪儿,向她撒娇争宠,直到她抱起它们轻抚它们、亲吻它们之后,那些小生灵才肯罢休。那只叫花花的狗因年龄太大而死去时,她看着带走它的三轮车流泪不止;它亲手养育的妮妮生育的小生灵,一个个象刚出生的小鸡仔儿一样大,而那个叫妮妮的小狗妈妈又没奶,她便定好闹钟,一小时一次地起床喂它们喝牛奶,直到它们一个个长大。而家里又不能养太多狗狗,只好送给喜爱它们的朋友。朋友来接走小狗狗时,她又是眼圈儿发红,像是要生离死别般地难过。由此可见她是多么地富有爱心,内心又是多么地善良柔软。
婆婆热爱生活,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她都能从容应对,不卑不亢。这就是她——一个老知识分子,一个智者对生活的态度;她和公公的这一生,可是说是对“笑看天上云卷云舒,坐观厅前花开花落”的美好诠释。
我爱我可爱的婆婆。她也如女儿般地爱我。她说,她这一生很想要一个女儿,可上帝没给她。怀老公时她还以为是个女儿呢,早知道是男孩子,她就不要了。哈哈!我说,那样的话,我上哪儿找老公去呢?结婚那天,婆婆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着我说:从今天起,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对方,好好生活。别让我们失望啊!看着她的脸,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是啊,有这样的妈妈,有那么优秀的老公,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呢?于是,我也紧紧地抱着她说:放心吧妈妈,我们不会让您和老爸失望的,我们会相伴相依,不离不弃地好好过这一生的!
婆婆,我总是亲切地叫她妈妈。是啊,我的生命中多了她这样一位可爱的妈妈,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