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树民
我的这位师友是一家报社副刊的责任编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在副刊编发我三千多字的小说时,我们素不相识。小说刊发后,反应不错。随后,他又在副刊编发过我的数篇小说、散文和随笔。
有一次,从我们小县进省办事,到西安路过这家报社,突发奇想,这位师友是男是女、是光脸还是麻子,总得拜会一下嘛!我向报社的门房打问,门房老者给我指了指他的办公室,我就一阵风似地闯了进去。办公室就他一个人,猛然见到一位不速之客,他惊愕之际,霍地站起来,问:“你找谁?”我说了师友的姓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感谢之辞,他静静地听着,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的职责就是编好稿。你只要把稿子写好就行了,不用来!”我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他高高的个儿,浓密的乌发,标准的国字脸,从声音判断,似乎是山东大哥。
从此,我只知默默地写作,默默地投稿,他先后编发我的稿件十余篇。那时候,社会风气清正,作者和编辑往来,也没有请吃一说。而我也真傻,就是请他喝个茶什么的也没有提过一次。
转眼数十年飞逝,他退休了,我也退休了。我觉得应该和他小聚一下。我打通他的电话,他回答:“只从报刊上看到你发表的作品,久不见。也想在一起谝一谝!”
我俩在约定的地方相见了,对望一眼,感慨万千:数十年前见面时,俩人都是黑发浓密,英气勃勃。而今,俩人头发不仅稀疏了许多, 两鬓霜染,脸上也是沟壑纵横!我说:“老兄,咱俩都退下来了,再不受单位的纪律约束。你挑个大餐厅,今日我请你,一边吃,一边好好谝一谝!”他笑了笑,搓了几下手小声说:“我下来后,忠实、平凹请我小聚,都是去春发生吃葫芦头,咱俩也去春发生吧!”我笑着说:“几十年了,才头一次请你,去那儿太寒酸了吧?”他笑着回答:“不,不!咱俩都是工薪族。生活都不易!”我说:“自从恢复稿费,手头宽裕了不少。日子再艰难,也不至于请不起老兄吃一次大餐啊?”他坚持说:“到春发生,咱俩一边掰馍,一边谝,多尽兴啊!”我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一边走,一边谝,不长时间,就到了春发生。
步入春发生店门,宽大敞亮的大厅,食客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葫芦头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馋涎欲滴。一位衣着整洁、脸色红润的女服务员,看我俩已经步入老年,就满面笑容地带领我俩,穿过一排又一排围满食客的餐桌,才在拐角找到两个空位。我刚要起身到售票处下单,师友压我的肩膀让我坐下,说他去。这怎么能行?我毫不退让:“今天事先说好我请你——咱俩别再拉扯,让人笑话!”
服务员送来我俩的碗筷、圆饼、糖蒜、泡菜,还有我挑选的两个凉拼盘。我俩一边将半死半起的圆饼,从中一分两层,再掐成硬币大的小片,一边掐,一边低声谝了起来,海外奇闻、国内新政、文坛趣录、名人传说、近日新著,还有“春发生”和葫芦头的来历……信马由缰,无拘无束,海阔天空,津津有味。掐好饼子,交给服务员。片刻,服务员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葫芦头端到眼前桌上,还未动筷,香气扑鼻。我和师友刚刨了两小口,他抬头小声问我:“老弟,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我兴之所至,忘却一切,猛然抬头,大声说:“好,好,好!”,他连忙小声提醒我:“嗨,请注意场合!”我满脸羞赧,低声说:“难怪你说来春发生,这儿的葫芦头、小菜、拼盘,就是与众不同啊!”
那天到底谝了些什么,统统忘记了。唯一记下的,就是“春发生”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后来,我帮我们县退休的几位领导进省办事,中午饭时,领导问我吃什么,我脱口而出:“到春发生咥葫芦头!”领导问:“和咱县的相比,哪家好?”我干脆地说:“春发生!”饭后,返回的路上,领导笑着说:“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个美食家呢!”
我老伴对猪下水这种吃食,不感兴趣。有一次,硬被我哄进春发生吃了一顿葫芦头,一边吃一边感叹:“这味道真不错耶!”
作者简介:吴树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历任陕西省报协理事、陕西省县市报协副主席、中共三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三原报社社长、总编、书记;先后在国内外260余家传媒发表文学作品1800多篇;出版有报告文学集、诗集、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游记集、中短篇小说集等10部共500多万字,《吴树民文集》五卷,200多万字;获奖63次。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陕西作协、剧协、民间文艺家协会、音乐文学学会、摄影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陕西省杂文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西部报告文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