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无论看见什么都觉的倍感亲切。兴奋之余,披衣跣足推杯论酒自然不在话下,或许是在家宅的久了些,看见老家的哥们竟有家人般的温暖。友乃性情中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主,不醉不撒杯的那种。酒事太半。友,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说起前几日独闯西藏的种种奇闻趣事,满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听的先生心痒难捱,羡慕不已,自愧不如之余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闲话少叙,言归正传,直奔此文之主题吧!
话说晚酒过后,已是晚上八时左右,曲终人散,各自归家。当然先生早已不属于这个美丽的山城,也就无家在此了。欣赏着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幢幢高楼已取代了原先东倒西歪的黄土小屋,在各式各样的七彩霓虹路灯的指引下沿着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一路向西信步散漫开来。直到无灯路尽,便又追随着稀稀拉拉路灯向南。当进入一片有规有矩,整整齐齐的平房群落后,一声狗吠划破了宁静的秋夜,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犹如黄河大合唱。高,低,中音配合的是那么默契,好似经过长期磨合下的产物。这是家乡的狗,家乡的群狗吠声,果然与众不同,美妙动听极了。走出平房群后,早已没有了路灯,也没有了路。迎面是黑漆漆的大山,在月亮的映衬下大山是如此的雄浑厚重,犹如顶天的柱子一样支撑着中华民族北方的天空。夜安静了,可我并不安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挑动了那根放浪的神经,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月夜登恒山的冲动且非常强烈,这或许就是在常人眼里的倔强吧,或许也可以称为精神小分裂。说走就走。体验一把到目前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当疯子的感觉。回过头了,冲着平房群落歇里斯底地:“汪,汪,汪”连吼三声。在狗儿的黄河大合唱中,仰天大笑,绝尘而去!
沿着一条可以说不是路的羊肠小径迎着山门附近忽隐忽现微弱的灯光一路跌跌撞撞向南而来。行进不到一刻钟,便进入一片黑压压的松林,在月光的折射下,株株劲松犹如鬼魅,显的有一点阴森恐怖。山风袭来,张牙舞爪的松枝伴着阵阵松啸貌似要吞噬我这天涯醉客。既来之,则安之,六尺男儿不惧牛鬼蛇神,况松林乎?大步向前,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样子。在进里许,突然发现山门那些暗淡的灯光离我愈来愈远,光在右而我确向左南行。停步喘息片刻,平行折右而进,便进入齐腰深的蒿草丛中,蒿草不甚密,稀稀拉拉,夜风袭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想是干枯透了。一路松啸草鸣陪着我,倒也不觉的孤单,心里美个滋滋的,嘴里当然也没闲着哼着一些不着调的下三滥的流氓小曲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正至神游翩翩兴浓之极之时,脚下一空,一个跟头翻将出去,便是一个踏踏实实标标准准的“狗吃屎”。当我晕头转向迷迷瞪瞪爬将起来,进入眼帘的是一个长满蒿草的土堆,站直身子,映着月光环目四望,才发现周遭一片蒿草丛中星星点点散布着许多黑漆漆的土堆。突然明白,冒冒失失的我闯入了逝去千千万万北岳儿女安息的家园,也可以称为墓地或者叫乱坟滩。
说不害怕可能有些打肿脸冒充胖子的意味,但别忘了还有一句俗语说的好,那就是“酒壮怂人胆”。信手操起一竹竿,回过头高声大喝:“你这死鬼,好端端没来由赚爷一响头,大概爷上辈子欠下你的,还就罢了,还摔爷一狗吃屎”。说罢头也不回,蹒跚择路绕行而去。三绕五绕,松渐高,草更密,坟头更多,山门那些微弱希望的光已没了踪影了。大概是夜已深,看守山门的老夫妻早已四平八稳安然梦周公去了。心下直犯嘀咕,莫非是传说中“鬼引路”,《鬼吹灯》的故事情节在脑海中犹如幻灯片般的乱放,一秒足有八十多个镜头。在低头看看手里的竹竿,北岳恒山位于黄土高原晋北高寒地区盛白杨劲松并不产竹子,不光是不产,而是根本就没有。那么竹竿何来?思前想后,突然明白,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头发直竖,心惊胆颤,汗也就跟着下来了。那是“花圈”的残余,岁月的风雨剥落了它的上部分,也就是那些娇艳欲滴,逼真光鲜的纸花。至此,扔掉竹竿,狂呼阿弥陀佛撒丫子向右便跑,遇坟踏坟,见沟跨沟,一路飞奔而去。常言说的好:“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正至惊魂未定,狂奔之际,眼瞅着前面一坑,可脚丫子却收拾不住,口中大叫:惨了,惨了。言未终,人已重重坠入坑内。说是坑,其实并不深,一米而已。三,四个平方左右,坑底也是长满蒿草,所以摔的不是很痛。爬将出来回望,其实是座老坟,经不住雨雪冲刷,年长日久塌方而已。事已至此,心倒是镇定些许,便双手合什,满脸满眼的虔诚,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毕恭毕敬诺诺念道:“各位大爷大奶神汉仙姑,后生晚辈无意叨扰诸位清修,实在是猎奇探幽心太甚,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小的这就滚蛋”。言毕,朗朗跄跄一路跌将出去。
在中国古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麻山夫的内心深处,死后都想找一块好地方入土为安。以求趋专避凶,萌福子孙百代,千代甚至万代,反正是愈长愈好。浑源县城就位于恒山主峰天峰岭北麓,距山脚仅仅四公里左右。就是这四公里在乡人的眼里心中那就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试想百年之后“头枕名山呼仙风,脚踏神川佑子孙”,浑水围而绕之,是多么惬意的安息之地啊!故久而久之,天峰岭北麓山脚环绕一带坟茔荒冢比比皆是,多如牛毛,规模着实不小。 跌撞到上山那条水泥路时,已是零点。回望着山城的万家灯火,电炬闪烁与天边的繁星上下相辉映鬼魂之惧倒抛到九霄云外了,反而回忆的触须却攀住了狼狈落魄的边沿。任那冷漠无情的山风,吹佛我那始终如一的家乡情结。转回身子,向着那黑漆漆的大山大步而去。
自打入秋以来,不知名的“花粉蒿草过敏”身体种种不适姑且不论,在父母双亲苦口佛心不厌其烦罗里罗嗦的耐心劝导以及老婆大人胡萝卜加大棒的恩威利诱下,酒是万万不能喝了。忍痛割爱戒酒后,无论是心情还是生活都是枯燥单调无味极了。逢饭局酒会皆推三阻四,避而远之,时间久了,狐朋狗友们也就懒得搭理你了。至于玩牌麻将,戏园舞厅,打小鄙视绝缘之,此道中友也就无从谈起了。整天介机械性的三点一线,穿梭于钢筋水泥人流喘急的丛林中,呼吸着灰蒙蒙夹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有种窒息要疯掉的感觉。这对于一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我无疑是种酷刑。也正是这种长久压抑的“酷刑”激励着我毫不犹豫向着“和之门”在扑去。
“和之门”就是所谓的“山门”。说是门其实是座的城楼,背靠天峰,门洞三开。虽是新建,除了少了那份历史风雨沧桑的雄厚外,倒是不失威严凝重。夜更静了,圆圆的山月就挂在天烽岭头,撒下的月光映的登山的石径白白亮亮的犹如一条巨蟒延伸隐藏于奇形怪状黑黝黝的诸峰腹内。山风起出,石磴两旁那些不知名的矮矮的山树发出息列索落的怪响。随着“骆驼牌”登山鞋撞击石阶“咚,咚”声 和重重的喘息声山行渐高,石蹬蜿蜒而崎岖,自右而左绕,穿行于奇岩怪石中。借着月光往东望去,万峰如锥,一根根巨石朝天耸立,犹如利剑欲刺破黑沉沉寂静,这大概就是家父所说的“万笏朝岳”吧!更也讶处,在危岩竣壁之中卧一巨石,酷是鸵鸟蛋,山风飚飙,摇摇欲坠,不免令人心悬胆颤之余慨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过栈道,阻路重岩,峰回九转,一石形如巨斧中劈,截然而分,石级高陡而仄迫,仅容一人通过,抬头仰望,天如一线。此时此刻除了胆战心惊陪伴我的只有那忽劲忽缓的风,时而高亢,时而哀鸣,如歌如诉,如泣如沨。回望来路,杳无行人,寒蛰四起,一地悲声,苍凉孤独之感油然而生!空旷的天空那些个无情的星星卯足劲的眨巴着讥笑的眼睛更使人低徊不已,一声叹息之余怎能不令人黯然神伤呢?
跨过那座连接两座孤峰的汉白玉石桥后,三弯两转便进入紫微沟了。说起紫微沟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奇峰怪石,老树苍松,飞瀑流泉,奇花异草触目皆是,俯首就得。据说就在解放初期曾是虎狼的天堂,所以,乡人又称此沟为“狼窝沟”。而登山的必经之路便是建在“飞鸟难落脚,灵猿愁攀登”的禁区之中。叫的是路,其实就是在斧劈刀削的岩壁上开凿的一条石径而已。若是白日来,极目嶙峋怪石,万松叠翠。耳听山鸟遥呼,林泉天籁。游荡于云峰雾海之间,穿梭在诗情画意之中,是多么的逍遥惬意啊!不是天仙也定是地仙喽!而先生当今眼前耳目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脚踏实地的前进,眼睛瞪的比牛眼都大小心翼翼的捕捉着足以让“一失足成千古恨”连遗憾终生都没机会的任何风吹草动。就这样摄手摄脚提心吊胆行进半个时辰左右,远处松林内闪现出一道忽隐忽现的灯光,我知道,白龙王堂到了。
白龙王堂,就位于天蜂岭北侧,恒荫唯一的一块平台上,规模不甚大,有殿阁不到十间,大都是新修的红墙灰瓦砖混结构,一一隐现于松岩柏嶂之中,是北岳大帝女儿女婿的居所。此女婿出生名门,来头不小,正宗的龙子龙孙,是北海龙王的最小的儿子,因嗜袭白衣,顾名“白龙王堂”。神仙眷侣住的地方自然是幽绝括静,景色至美之极。来到白龙王堂,若是在白天,首先进入你眼帘的让你震撼眼球的其实并不是它的景致。而是“恒山松”。
北岳恒山处于华北高寒地区,树木不易生长,但松柏耐寒,由存柯而至寻大,加上年代久远,故而劲拔犹甚。奇形怪状的千年老松覆盖了整个景区,或卧,或仰,或俯,或立,虬枝劲干,苍劲古朴,它们就这样不畏风霜雪雨,严寒酷署巍巍然屹立于高山之巅,险峰绝壁之中,守护着大北岳这片古老而神圣的洞天福地。夜早已熟睡了,月亮大姨妈也偷偷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显然是嫦娥仙子与吴刚偷情的时间又到了。山风确愈加猖狂甚至有些残酷,风打在脸上犹如箭刺刀割一样,不过,和老婆大人的巴掌比起来逊色多了,呼啸的山风犹如汹涌澎湃海涛一样伴着呼隆隆的松鸣冲击峰峦,撼山震岳,山呼松啸,气壮山河,无怪当年李酒鬼太白听松涛,能胡言乱语出“风生万壑振空林”的绝句来。蹒跚飘忽于群山万壑松林迷茫浑沌之中,就像一只善良幽灵一样找寻着自己的猎物或者说心仪的东西,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证明些什么,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故乡情结”吧!只是觉得眼睛有些潮潮的,可能是那种叫“泪花”的东东又如期而至了。掬一捧山泉水,一股冰凉直刺心肺,那股子醉酒糊涂的意识也随着刺骨的寒风和锥心的冰凉也荡然无存了,接踵而至是失落还有些许无奈,些许憧憬些许祝福。望着眼前的天峰岭巍巍高耸,上揽星辰,傲立于苍茫浑沌之中,这不真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吗?这不正是我要找的东西吗!万宝路牌的香烟真是好东西,特别是你孤独或者亢奋时候它总是能带你陷入深深的沉思。“白龙王堂”其实是我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一个耿耿于怀的地方。这个地方我来过不下三十余次。
话说二十五,六年前,那时候的先生还是一个懵懵少年,情窦还未开,比较酷毙了,帅呆了的那种。当时的山城浑源也无任何消遣解闷的地方,除了那家乌烟瘴气,不良少年聚聚动不动就轮板砖骂娘打破头的电影院。先生胆小,自然是不敢去了,恒荫顺其自然也就成了儿时的一个大美天堂了,随着入山的次数愈多入的山也就愈深,直至终结在白龙王堂。第一次发现白龙王堂的时候,除了瞪口结舌惊叹那些景致外,更让我喜出望外的事儿是发现了一堆一堆的钢蹦儿,面值一分,二分,五分不等,数数竟有六元之多,当时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数目,不亚于发现一个宝藏。一溜烟下的山来,胡吃海喝饕餮一顿。其实也就是不外乎凉粉羊杂熏鸡之类而已。好日子总是那么快,那么令人难忘,第五次淘宝白龙王堂的时候钢蹦儿杳无踪迹,却多了一个自称来自武当的云游长胳膊道士。道士就住在龙王堂那间破窑里,那时白龙堂唯一可以栖身也就是那间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窑洞。且开荒种菜毫无离去的意思。道士见先生是一文弱少年,含苞花蕾便自吹自擂起来唾沫星子乱飞,说甚么敢上九天揽月下海捉鳖擒龙打虎无影脚龙抓手之类的,俨然是一绝顶武林高手。先生对此深信不疑,佩服之状言于难表,恨不得立马叩首拜师了事,毕恭毕敬聆听教诲。当时上白龙王堂的人不是很多,山高路陡,羊肠曲折,几乎没有。道士大概时久未见到同类,又见先生喏喏应应满脸孙子摸样,索性伸腿展腰舞将起来,倒也有摸有样。先生此时更加确定,此道士绝不亚于“全真七子”之一的龙门教主丘处机,便顺手操起一鸡蛋大的石子直呼呼向那道士头上摔将过去。原以为《射雕英雄传》金钟罩铁布衫的镜头会在现实面前实实在在的预演好大饱眼福。谁曾想,石到头破,鲜红飞溅,牛皮就这样被一枚石子轻而易举戳穿了,道士一声闷哼便直挺挺倒下去。惊的先生口呆目瞪楞楞足有半个时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狂呼:“不妙了,不妙了”,便慌不择路撒丫子落荒而去。到底还是年少稚嫩毫无阅历在加上魂飞胆怯六神无主,脚下一滑骨碌碌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只记得在飞速翻滚境界最极速的时候戛然而止,紧接着头冒金星便毫无知觉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躺在龙王堂破窑洞的那条大火炕上。在中国北方地区特别是雁北苦寒地区火炕早已司空见惯,是家家必备的一种取暖设备。但象那么大的火炕在先生有生以来记忆中是绝无仅有的,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睡三十个人绝对绰绰有余。可能是因为山高林密峰险,道路崎岖难行为进山朝拜北岳大帝的善男信女途中多留的一席遮风挡雨之福地吧!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的相遇,直至后来臭味相投歃血盟誓成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莫逆之交。“道士”并不是真正的道家子弟,是湖北武当山下一高考落榜失意离家出走避羞的大学生而已。故地重温难免要追随着记忆四处寻觅那些个内心深处的东西,在黑黑的松林中东游西荡了半天,终未能如愿。破窑洞和“道士”早已被岁月的风雨洗涤的锈迹斑斑了,留下的只是一些驱之不去的记忆和先生的几声伤情叹息了。
白龙王堂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神奇的地方。就是那一眼圣“泉”。试想在海拔将近两千米的石头山上有一股子终年不歇旱涝如一的泉水涌出,且清冽至极,甘甜无比。观之喷珠飞沫,涌玑吐玉,怎能不令人拍案叫绝呢?据说用此泉水泡恒山老茶比龙井,大红袍等名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恒山茶”少而又少,几乎绝种,有缘之人能找见茶树就阿弥陀佛了。
(上部分完)
文字原创:张梦章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易经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