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新公司上班半年了，一切都算顺利。
不过今天不太顺利，顶头上司成宇通知我后天去广州出差，机票已经订好。
我一直不太喜欢坐飞机，因为我第一次坐的时候，遇到切片云，飞机颠簸得太厉害，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可是，成宇已经安排好，我又不能和他说不去，毕竟刚刚站稳脚跟，我还想好好发展呢。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飞机在半路上又遇到强烈气流，我紧张得浑身冒汗，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我只能紧紧抓住扶手，紧闭双眼，心里默默祈祷。
这时，我听到成宇在边上说道，芷星，深呼吸，别紧张，这种颠簸没什么，很正常的。
说着，他的一只手按在了我的手上。
他手掌厚实温润，一股暖流传来，我心里瞬间踏实了不少。
我睁开眼，侧过脸，正迎上他温和的目光。
我羞涩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有点害怕。
成宇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把我的手抓出血来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扶手，其实是抓在成宇的手上，指甲已经掐到他肉里了。
我赶紧把手松开，想缩回来，成宇盖在上面的手用了点力，说道，没事，你握着好了，这样可以让你平静一点。
我其实也舍不得放开，握着他的手，确实让我有安全感。
于是我便就坡下驴，继续握着成宇的手，只是不再那么用力了。
成宇是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三十多岁了，还单身一人，绝对钻石王老五一枚，公司里的小姑娘很多都对他垂涎三尺。
我初来乍到，虽然和他工作上接触很多，但是没有私人关系，也从来没有其它想法。
没想到这次出差，竟然直接牵手了。
飞机渐渐离开了雷暴气流区，恢复了平稳，我也识相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时成宇被我握住的手露了出来，果然有五个血口子，都是我的指甲掐出来的。
我赶紧拿出自己随身包里的创可贴，要帮成宇贴上。
成宇笑笑，说道，没事的，擦破点皮而已，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我说道，这怎么行，万一感染了，我可担待不起哦。
成宇说道，我以前经常被我家猫挠伤的，早就习以为常了。
说完，他看我一脸尴尬，知道这个比方有点不妥，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男人嘛，一点皮外伤，没事的。
我便不再坚持，说道，真对不起哦，你刚才怎么不出声呀，我就早点松手了。
成宇说道，分担一下你的紧张也好呀。
这时，飞机广播里提示马上要降落了。
这次成宇主动握住我的手说，没事，别紧张。
我又感到暖流从手心传来，马上就平静下来。
二
广州出差三天，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回程的飞机，总是有桩心事。
没想到，回程的时候，成宇让他秘书定了动车卧铺。
我非常感动，说道，成总，你是体贴我怕坐飞机么？太谢谢你了。
成宇说道，不用客气，我也想早点回去，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回公司，我还有很多事情。
等到上了车，我发现我们这个包厢里就我和成宇两个人，不禁自言自语道，今天这趟车这么空，这个包厢没有其他人了呀。
成宇说道，我把另外两个位置的票也买了，这样比较清净。
我心里觉得有点异样，这样不就等于我和你孤男寡女整晚共处一室么？前几天刚牵手，今晚就同房，这个进展好像有点神速。
事实证明我自作多情了，成宇躺在铺位上看了会片子，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在下铺，我躺在对面的上铺，借着微弱的光，观察着他的睡姿。
以前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其实成宇脸部轮廓非常清秀，特别是眼睛闭上之后，熟睡的样子像个小猫。
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睡了一半，感觉身上有人压着我，我睁眼一看，是成宇！
我惊叫道，成总，你干什么？
成宇不说话，开始亲我。
我奋力一推，惊醒了，原来是做梦。
我往下面看看，成宇还熟睡着。
我感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原来是被子压得太厚了，都堆在自己胸口。
真是犯花痴啊！人家明明心如止水，我却做着春梦。
我起来，下到地上，轻轻出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成宇说梦话，叫到，若曦，你别走，你别走！
我吓了一跳，看到成宇满头大汗，在那里挣扎，却醒不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上前推他，想把他弄醒，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嘴里还是喃喃地叫着若曦。
真是尬出天际，我就这么趴在他胸膛上，被他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浓重的呼吸。
我只能用力掐他的胸大肌，终于把他弄醒了。
成宇一时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不松手，问我道，若曦，是你么？
我被他搂得气都透不过来，说道，成总，我不是若曦，我是芷星，拜托你先松手。
这下成宇终于彻底清醒了，赶紧把我推开，自己也挣扎着坐起来。
成宇问道，芷星，你怎么在我床上？
我心想，怎么搞得好像我主动投环送抱似的。
说道，成总，我刚才见你做噩梦了，想把你推醒，结果却被你搂住了。
说完，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成宇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说道，对不起，冒犯到你了。
我看他神情委顿地样子，十分可怜，说道，没事，成总，你梦里一直喊着的若曦，是谁呀？
我其实不想提这个话题，但是为了证明刚才他确实是做噩梦，并非我对他主动献身，只能多一嘴。
成宇说道，若曦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既然是前女友，又让他做噩梦，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见他不再多说，便说道，那我上去睡啦。
三
回到上海后，工作中再遇到成宇，我的脑海里总是难以控制地浮现他那晚做噩梦的样子。
职场中的他，风度翩翩，不论是与客户谈判还是向下属布置任务，都表现得条理清晰，气宇不凡。
谁能想到，他内心却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让他午夜梦魇，难以自持。
这天快下班，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还以为又有工作任务要指派给我。
进去之后，他很客气地问我，芷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问道，成总，你客气了，你要我帮什么？
他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我前女友若曦，对吧。
我点点头，心想，原来是私事。
他继续说道，她从国外回来，要请我吃饭，我想请你扮一下我的女友。
我一时愕然，说道，成总，这。。。
成宇说道，芷星，你放心，纯粹是演戏。实不相瞒，我和她见面，不想落了下风。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知道她，我也不想其他人再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只能请你帮忙了。
原来是想借我找回场子，我心里一阵窃喜，看来我的形象气质在成宇心里属于上乘，而且我也好奇若曦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够分手后还让成宇这么优秀的人继续做噩梦，再说这种前任和现任一起聚餐的狗血大戏，实在是太有趣了。
可我又不能满口答应，岂不显得我太轻薄，于是说道，成总，扮女友可以，但不能有实际内容哦。
成宇说道，就牵个手，可以吗？反正我们也牵过了。
我心想，我们还已经搂过了呢。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上次坐飞机把他手都抓破了，确实欠他一个人情。
于是就答应了。
成宇很高兴，下班后让我和他一起去来福士，给我买了一套参加晚宴的服装。
四
我年近三十，从小到大不算人中翘楚吧，也算是走在街上，回头率保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姑娘。
可是和若曦碰面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相形见绌。就像黄蓉自负美貌难逢对手，见到小龙女，却不得不承认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我也清楚，成宇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能胜过若曦的女孩，所以找我来，还算撑得住场面。
若曦听我说自己是成宇的下属，微微一笑，说道，芷星，成宇以前很反感办公室恋情的，说明你很有魅力哦。
我也笑笑，说道，若曦，你也有很有魅力，成宇直到现在，晚上做梦都会叫你的名字。
成宇差点喷出刚吃进嘴里的龙虾，呛得在一边咳嗽。
若曦手一抖，撒了点红酒出来，赶紧借势晃了晃，端到嘴边抿了一口。
我心想，糟了，玩笑开大了。只能关切地拍拍成宇的背，随手端起自己的饮料递给他，说道，成宇，喝点椰汁吧。
成宇接过椰汁喝了几口，终于平复下来。
我突然发现，这个动作好像超纲了，这下我得继续喝成宇喝过的东西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了。
没想到，成宇说道，这椰汁挺好喝的，你给我喝吧，你再叫一份其它饮料尝尝？
我心底又升起一股暖意，成宇真是心细如发，料到了我的小心思。
我反而把心一横，放下了顾虑，说道，没事，我也挺喜欢喝的，我们一起喝吧。
成宇转过脸来，朝我微笑一下，把椰汁轻轻推到我手边。
这时上来一道菜，草头圈子。
若曦皱了皱眉，说道，成宇，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成宇说道，是芷星喜欢吃，所以我也跟着吃了。挺好吃的，若曦，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我心里的暖意变成了泉涌。在广州出差期间，我点过这种浇头的面，吃得津津有味，原来成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然后就大快朵颐，成宇也夹了几筷子，慢慢地吃着。
我见若曦碰也不碰，估计她难以接受。
五
我因为不是成宇真正的现任，所以毫无心理压力，和若曦竟然挺聊得来。
倒是成宇，偶尔插一下话，像是个局外人。
说笑间，若曦说道，芷星，你手腕上这个是胎记吧。
我才发现自己袖子上卷了一些，露出了手腕处的胎记。
我说道，是的，还好没长脸上。
若曦说道，这么巧，成宇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颜色和形状很接近呢。
我也没多想，随口说道，是吗，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过。
若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成宇，问我道，你没见过？
我突然明白过来，自己露馅了。
成宇很淡定地说道，我的胎记在大腿内侧，芷星当然没见到过了。
若曦不依不饶，说道，可是芷星听见你说梦话啊。
成宇说道，是啊，我俩曾经睡在一个房间里呀，所以他听到过我说梦话。
若曦看看成宇，又看看我。而我，只能往嘴里塞草头圈子掩饰尴尬。
若曦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是我的格局太小了。
六
晚饭结束，成宇开着车，先把若曦送回家，然后再送我回家。
车上剩下我们两个人后，气氛突然有点暧昧。
我憋了好久，终于找了个话题，说道，成宇，哦，不，成总，若曦长得很漂亮呀。
成宇说道，是呀，很多人都说她可以去做演员。
我说道，我觉得吧，若曦对你其实余情未了唉，你没有想过和她复合么？
成宇说道，我知道她想和我复合，我找你扮我女朋友，就是想让她死了这条心。
我心想，前几天你还在梦里喊她名字，明明是你还没死心。
成宇见我沉默了，也觉得话说得有点僵，便说道，当年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她比我低两级，是我学妹，我们在学生会里认识的。我先工作，等她毕业了，我们一起申请了去美国留学。
我说道，那你后来没去咯，你来这公司已经七年了。
成宇说道，是的，我们都快走了，我妈却查出得了胃癌。我爸在我三岁的时候，跟其她女人跑了，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抛下我妈一个人留在上海。
我说道，所以你和若曦分手了？
成宇说道，若曦一心想去美国深造，我也没有资格耽误她的前途，所以就和她分手了。而我妈呢？很喜欢若曦，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一年多以后，我妈就去世了。她是带着负罪感离开人世的。
我说道，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呀。你妈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和若曦在一起吧。
成宇说道，我妈本来就凡事往心里去，我和若曦分手，她更是耿耿于怀。我始终觉得，我妈治不好，这也是原因之一。当然，这可能也是我的心理阴影。所以，我没法再和若曦在一起。
我心里不禁为他们惋惜。
七
一个礼拜后，我和我妈安排的相亲对象吃了一顿毫无生趣的饭。出得饭店，就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回头一看是若曦，我很意外，也很惊喜，我正在犯愁怎么尽快摆脱这个相亲对象。于是顺理成章地和他说再见，和若曦继续逛逛商场。
若曦问道，成宇呢？他没和你在一起？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若曦，成宇不是我男友，那天他找我演戏，是为了断了你复合的念头。
若曦也不是很意外，说道，我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既然他这么决绝，我也不能硬贴上去，算了，以后就做个朋友呗。
我说道，其实成宇还是对你有感情的。
于是我把看到他噩梦中叫若曦的名字，以及他因为母亲去世而产生的心结，都告诉若曦。
若曦听完，说道，原来他的心结是他的妈妈。说来也是冤孽，他妈妈去世前一两个月吧，还发了条微信给我。
若曦把手机打开找到那条微信，原来她已经截屏了，永久地保留着。
微信消息写道
若曦，我已不久人世，成宇是我唯一的牵挂，他将要孑然一身。成宇半夜还是在梦里叫你的名字，他对你余情未了。我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点越界，可还是请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苦心。如果你对成宇还有情分，就请你照顾他的余生吧。
我看完，说道，若曦，成宇她妈妈的遗愿就是希望你和他能够携手走完下半生，成宇其实自己想太多了，给自己不必要的负担。
若曦沉默不语。
我说道，若曦，你既然对成宇还有感情，就不要再犹豫了。这样吧，我帮你约成宇出来，明天，你和他好好谈谈。
若曦眼眶有点红了，说道，谢谢你，芷星。
我说道，谢什么呀，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
（完）
